帝王自宫宴大发雷霆之后,众臣仍心有余悸,胆战心惊,除非不得已的大事要直面帝王,此外,都尽量避着他。
帝王却一反常态,温柔和煦,好似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专心处理政务,造福百姓。
众臣悬着的心也渐渐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放了下来。
楚巧就完全不一样了,自那日过后,帝王就从未来看过她,虽没有说如何惩治她,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失宠了。
原来的楚巧掌管着后宫所有的事务,膝下还养着帝后的孩子,帝王对她可谓是专宠,那是何等的风光。
在风光之下,众人纷纷巴结追捧,而今,大势已去,倒是无人问津。
楚巧居住的瑶华宫,是后宫宫院里无论是景致还是位置都是一等一的地方,也是后宫妃嫔最为向往的地方。
此处有着宫里最大的天然温泉,有帝王亲设的亭台水榭,还有茂盛的片片花海,如梦似幻。
又离帝王的养心殿十分的接近,可见帝王对其用心非同一般,这也是楚巧此前十分骄傲的地方。
如今的瑶华宫,四处空空荡荡,人烟稀落,除了未变的景致,再不负往日的热闹。
楚巧坐于一旁的贵妃椅上,兴致寥落的看着不远处桌面上的膳食,目光里涌动着无法克制的怒意。
“又是这般,这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吗?我好歹还是贵妃,他们敢……”怒火在楚巧的心口跳跃。
她实在是想不到,才短短时日过去,自己竟然沦落到被御膳房欺负的地步,这清汤寡水的,也敢端上来?
一旁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颤抖着声线道:“本来膳房是给娘娘配了专门的膳食,可是途中,被虞妃的丫鬟提前取走了,我本意是让膳房再配一份,可是……”。
“可是什么?”楚巧满眼寒光的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
“可是虞妃已经吩咐下去,不许再给娘娘配任何膳食,每日只能取她吩咐下来的那些菜食”丫鬟弱弱道,迎着那双冰寒的眸,只觉头皮发麻,内心胆寒,连一旁的手都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
“呵”楚巧冷笑,虞妃如今可是好大的架子,继她之手掌管了后宫,这胆子可是越发的大了起来。
她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再复恩宠,报复回去?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醒了楚巧飘远的思绪,冷的她不自禁哆嗦了下,如今正值冬季,宫外寒风凛冽,丫鬟竟是粗心的没有关窗。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楚巧一向疑心病重,如今又正在气头上,理智未有几分,见此,楚巧眼底的寒意更重了,冷着嗓子道:“是不是连你,也想着背弃我?”
“奴婢不敢,奴婢跟从娘娘多年,一直都是真心侍奉娘娘的,绝对没有任何二心,更没有其他想法”丫鬟带着哭腔解释,头在地上磕出极重的声响,对自己也是极狠。
丫鬟跟随楚巧多年,又怎不清楚楚巧雷厉风行的性子,如今她正憋屈着,无从宣泄,如果不对自己狠点,楚巧是不可能相信她,放过她的。
楚巧见她极力表忠心,也终是不再计较,自己现在身边并没有人了,唯一的丫鬟,她留着还能照顾自己。
“既如此,我也就不追究于你了,不过你必须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谁的丫鬟,只能听谁的话,背弃主子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楚巧不惩罚她,不代表真的宽恕了,有些话,她还是得说在前头,免得有一日走错了路……
说到底,楚巧还是不够信任她,楚巧从来只相信自己。
“是,奴婢记住了,谢娘娘不罚之恩”丫鬟磕头道谢,内心总算是舒了口气。
“好了,那你就起来吧”楚巧从贵妃椅上起身,丫鬟刚刚爬起来,机灵的取过一旁的狐裘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楚巧起身后,就径自朝外走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已多日未曾出过这瑶华宫,今日这般被败坏兴致,可是想舒缓下自己的心情。
脚刚刚踏出门外,就有片片雪白飘落至她脸上发梢,外面竟是开始下起了雪,丫鬟见状,连忙跑去屋内取了把伞,撑在她的头顶,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行去。
楚巧一向喜爱各色奇花异草,无论怎样糟糕的心情,只要到“香园”逛逛,所有的阴霾都能消散掉大半。
那馥郁的花香,赏心悦目的娇态,可不是解忧的良药吗?
更何况那都是帝王亲自下令为她所植。
帝王知其所好,为博美人一笑,植满园花海,那也曾是宫内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语气里尽是数不尽的艳羡。
身为当事人的楚巧只淡淡一笑,略带嘲讽:“真是眼界低下”,眉目里却掩盖不了满溢的喜悦。
未多时,就已能模糊看到“香园”的影子,空气中飘荡着极淡的花香,楚巧深深吸入一口气,只感觉沁人心脾的舒爽。
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那密密麻麻的暗影都是些什么?
待得走近些,她才发现,那居然都是人,几十名宫女侍卫蹲着身子拔着地面的花朵,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朵从湿润的泥土里拔了出来,随意的丢在了一旁。
楚巧见了,刚刚缓下去的心情又开始升腾起来。
这可都是帝王为她植的花……
“你们都在干什么?”楚巧怒火中烧,愤怒的朝众人喊道。
侍卫宫女闻声抬头,见是楚巧,不自禁吓的赶紧丢掉手中刚刚拔出的花朵儿,跪在地上行礼“拜见娘娘”。
楚巧没有答应,眼中迸发出深深寒光,再次强调:“我问你们都在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敢回答,这种氛围下谁也不敢挺身而出,只有寂静流淌在空气中。
“你觉得他们是在做什么?”低沉洪厚的声音从耳边炸开来,惊的楚巧打了个颤,声音都打了结:“陛……陛下……”。
这声陛下包含了诸多情绪,多日来的思念和委屈,也有着不确定的惶恐。
江文络仅淡淡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对着地面跪着的一众宫女侍卫道:“别停,继续”。
众人爬将起来,继续手中的任务——拔花。
楚巧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竟是帝王亲自吩咐下去做的,他这是要……伤自己的心吗?
晶莹的雪花源源不断的从天际落下,且有愈来愈大之势,旁边的张让一直紧随着江文络的身影,在旁边挡风撑伞。
帝王却一反常态,挥手推开了他,冷冷道:“别跟过来”。
张让领命,不敢动弹。
帝王于花海之中的秋千架下停了下来,目光里涌动着数不尽的哀凉,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紫藤蔓花架,轻轻的呢喃声随风飘远:“你喜欢的东西,那就让它随你一起去吧”。
“嘣”的一声炸响凭空而起,面前的秋千索已直接断开,秋千也已粉碎成一片,落在地上,融进土里。
不远处的楚巧只见帝王决然的背影一路远去,也不敢上前说哪怕一句话。
只是她心里清楚的记着
他为她植的花海
被他亲手“毁”了。
楚巧心情寥落的回到了自己的瑶华宫,一路上没有半分言语。
晚些时候丫鬟送上晚膳,她瞧了瞧一如往常的清汤寡水,没有任何的心情,直接吩咐丫鬟服侍她梳洗,便早早歇下了。
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楚巧却是怎么也难以入睡,心口的郁结堆积在胸口,叫人难受的紧。
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间的窗想透透气,目光落在窗外,就再也无法移动自己的视线。
窗外的身影,如此熟悉……
他在黑夜里凝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读不懂的深意。
楚巧从窗边走到瑶华宫门前,开了门,想迎他进来,男子没有动弹,似乎没有入内的打算。
她只能委屈着唤了声“陛下…”
寒光从江文络的眸中一闪即逝,他微勾唇角,笑道:“如此深夜,爱妃怎还未歇息,莫不是与朕一样,想看看这难得的圆月?”
“圆月”两字他咬的极重,让楚巧有些摸不清帝王究竟想表达什么。
圆月,月月皆有,何必要看这一时,又何必来她这瑶华宫。
莫不是他因白日之事觉有不妥?故而……只是借机看看自己。
楚巧内心百转千回,正琢磨用何话去讨他欢心,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男子抵到了墙角。
他的手撑在墙上,楚巧被他整个人包围住了,男子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带来丝丝难耐的情愫。
她不自禁环抱住男子的腰,整个人离他更贴近了几分。
江文络双手抱起女子,进了门,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则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楠木椅上。
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楚巧的眼底盛满了失落,幽怨的眼神落在男子的身上,终究没有丝毫波澜。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端起了桌面上的玉石杯盏,又往里倒满了茶水,一个白青瓷瓶被男子从身上拿出,瓶身上有鲜明的字体“断肠草”,看的楚巧目眦尽裂。
江文络打开瓶盖,淡笑着把里面的东西倒入杯盏之中,眼底的神色依然叫人看不分明,却叫楚巧莫名胆寒。
她颤抖着声线朝男子开口:“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江文络勾起唇角,笑道:“你不是喜欢这东西吗?送你,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江文络已经拿着杯盏朝楚巧走来,每走一步,楚巧的心就跳慢半拍,直至,男子的面目清晰可见的出现在面前。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和那眼底看不分明的东西,分明就是——汹涌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