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被外面一连串欢呼声惊醒。
“靠岸了靠岸了,终于靠岸了啊”憋屈了数日的少年欢呼雀跃。
这次画舫之行,实在太过艰难,众人心头悬着的心一直未曾放下,都极端想念自己的家,原本画舫比赛仅仅一天,这次却在船上漂了几天,要不是食物充足,很难想象这次的艰难程度。
“我可以回家了”季以蕊也哽着嗓子感叹,思绪万千。
一大队人站在船头,欢呼着声音,吹着海风,一点也不顾自己大家闺秀形象和公子儒雅之风。
几人接连从船里边走出,顾炯南自然的跟在温婉身边,紫缨与渺音一道,李漫漫与司宸宇最后出来。
有几道目光不善的盯了过来,渺音看过去,又是那个讨人厌烦的景钰还有他怀中搂着的女子。
船头的人各自交头接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船只离岸越来越近,能看到岸边的栋栋房屋。
随着轻轻的一声响,船与岸边摩擦发出的声音,漂泊的船终于停了下来。
站在前面的人蜂拥着下去,后面的人紧接着跟上,他们六人在后面静静等待着,等到船上空旷了,才缓步下去。
下了船,原本是打算把李漫漫交给官府,然后各自散了,司宸宇主动揽过担子:“我会把她交给官府的,放心吧”。
人是靠司宸宇抓的,两人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拱手作别:“我们就先去了”。
司宸宇有些不情愿,又没什么理由挽留,只能无奈的告别:“那就期待下次再见了”。
又是这话,渺音颇为无语,这件事情上面,司宸宇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自己也说过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肯定会还的,若说见面,她还是希望少见为好。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抵触男人接近自己,这个男人表现的尤为热情,眼睛灼热的能烧人心。
温婉与顾炯南从一边走来,两人高大挺拔俊朗,女人姿容绝佳,看着很是般配。
“我知道姑娘要离开了,这日头刚刚起,此处离我开的饭馆距离也不远,不如先吃顿饭再回去?”温婉主动邀约。
众人也都没用早膳,匆匆下了船,考虑到紫缨的关系,她也没拒绝,轻轻应声:“好,那便一道吧!”
司宸宇凑了上来:“加我一个吧,反正我也无事”。
“你不是要送漫漫姑娘去官府吗?怎么就无事了?”紫缨发问。
“那也要用过早膳了才去,这事比吃还重要吗?”男人耍起了无赖,厚着脸皮说道。
紫缨扯了扯嘴:“也不是不行,你可以带漫漫姑娘去吃,不需要非跟我们一块”。
“我好歹也是帮了忙吧?就吃顿饭,至于吗?翻脸不认人啊”司宸宇不太高兴的回应。
“行行行,那便一起吧!”温婉及时出来解围,并好意说道:“这么多人去,也就当给我饭馆捧捧场了”
老板娘都这么说了,紫缨不好再说什么,默默走到另外一边,朝众人开口:“那就走吧”。
几人横穿过大大小小的商铺,最后在一间看着简单又颇为精致的饭馆门口停了下来。
温婉率先进门去,对管事的说了什么话,他引着众人朝房间行去,越往里,饭店隔间的布置就越好,最里间的位置挨着隔壁的大院,大院里开满了大朵大朵的蔷薇花,粉嫩娇艳,甚是赏心悦目。
隔间里的墙上都挂满了颇为风雅的书画,桌上摆放了精致的茶碗外,还有一叠随意让人食用,花形的糕点。
墙面位置摆放了几个暗色系的柜台,柜台上面摆放有花瓶,花瓶旁边置有一些精致的物件,物件旁边又有小圈花纹环绕,细看,居然是用花纹形状的字体,摹刻的是比较有名气的文人诗文。
总体布置偏向于风雅,这与寻常吃饭的气氛看着不太不一样,这种布局在渺音的眼里多半应该会出现在书馆或者别的地方。
在座位上落座,紫缨瞧见她眼中的疑惑,也知道她这是第一次来这里,故而在耳边解释:“澧朝一向崇尚文治,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还是做别的事,都会刻意去陶冶这种文学情操,对于这种地方,文人墨客也愿意来”。
吃饭这种地方本该布置偏向休闲,有助精神裨益,不过这里此番布置,并不压抑,也算赏心悦目。
温婉在一边仔细吩咐事宜,完成之后与他们一道坐了下来,几人偶尔不时闲聊几句,小二端着菜碟一一呈送了上来,也就都安心吃起了饭。
这次安排的菜品特别的丰盛,比在画舫之中要好的多,几人都没有交谈,各怀心思。
温婉途中出去过一次,吩咐身边的侍女:“派人去把我阿娘接来,安排在西厢之中,我有事寻她”。
西厢就在他们对面的一个房间,有个小窗可以把这边的场景尽收眼底。
吩咐完一切,她才回了座位,若无其事的继续与众人吃饭。
中途时分,侍女端着手中的茶托过来唤她,温婉小心解释着:“饭馆有些事情比较忙,需要我亲自处理下,你们先吃”。
没有人怀疑她说的话,温婉走出门去,来到了西厢之中,她安排的帘幕,可以阻挡外界的视线,但是从里往外看却是半点没影响。
里面坐着一位面容温和的妇人,一身简单的素衣衬着没有点缀的素颜,也有着一股素淡的美,只是那股素淡之中还有着几许病态。
见她从门外走来,妇人缓缓起身唤她:“婉儿”
温婉应声,一把扶过妇人的身体,让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才开口说道:“阿娘,你这身子骨不行,切勿不能乱跑,我这不是有事,也不会让您来这个地方了”。
对于温婉的关心,妇人内心十分欣慰,能有这样一个好女儿,实在是她的福气,从小到大,就没让她操过多少心,反而坚强独立的很,一直照顾着自己这个病妇。
早些年,她的身体也还算好,随着时间过去,年轻时候所受的那些伤逐渐显露,就开始常年生病,特别是这腿,染了寒气,站不得久,否则就会入骨的疼。
最严重的那一年,是前年的寒冬,寒风呜咽,她只是出门去看看院里的那株白兰花,结果出门还没到院门口,就被一颗大石头绊倒,最后不省人事。
醒来时,就躺在了床上,腿上扎心刺骨的疼,温婉请了大夫,大夫说她腿脚本就不好,这次摔倒,要卧床一个月,以后都尽量少行走,也不要久站。
温婉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哪怕她早就好了很多,这两年也有所恢复,这个女儿都没有丝毫对此掉以轻心,十分关心。
如果不是真有事,婉儿是不会让自己过来的,这么多年,她基本上都是在调养身体,温婉什么都不会让她做,就是不知道这次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见她面容并无难色,妇人心内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我知道”妇人轻柔的摸着她的头,无限感慨:“想当年,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没有你这般能耐,你一直都是个让为娘骄傲的姑娘,只是,有些东西已经足够了,你不需要如此要强,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姑娘,娘亲不想你活的太累”。
“娘亲虽然老了,替你做不得什么,但我的姑娘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娘,别忍着,啊”
妇人已经许久未见她了,想念的紧,忍不住絮叨起来,温婉也不嫌耐烦,安抚的拍着妇人的手,小心应承。
为娘的心情,大抵都是如此,关心自己的女儿过得好还是不好,温婉没有孩子,她也能理解那种心情。
等到妇人情绪渐稳,她才开口:“娘,我就是想让你确定一件事”。
妇人握着她的手,缓缓抬了眼皮:“什么事?”
“我见到一个女人与凤娘娘长的一模一样,我怀疑她没有死,可我没办法去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我想娘亲与凤娘娘那般亲近,一定认得出来”
凤姨死的时候她还很小,虽然对凤娘娘有很深的感情和印象,也总比不了大人的相互了解。
妇人身躯一震,瞳孔收缩,不敢置信,颤抖着声线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起伏:“你说什么?凤儿没死?她人呢?”
“在那边”温婉指着帘幕对面的房间,那孔小窗提供了一个宽阔的视野,妇人能清楚看到对面房间里几人安静的坐在桌边吃饭,其中有一个面容让她的泪水差点溢了出来。
多少年过去,那张面容都还深深刻在心底,见一次疼一次,想到两人艰难的过往,自己带着女儿从皇宫里活着出来,她却孤零零一人横死宫中,心中该有多么冷啊。
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在颤抖,她恨不能把那个害她的女子千刀万剐,可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也幸好,那人遭了报应。
可死去的人终究不能回来,成为心底肆虐的痛,这份痛,在见到那张熟悉面容的同时,翻涌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