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音按着管家所说,一直低着头,哪怕连看人,都是斜着眼看的,男人对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低着头的她看着沈志清,空气中依旧寂静的很,没有人应那声问题。
管家的愣了愣,疑惑的眼睛盯着她,半晌,好像想到了什么,脸部惊悚的成了一个“O”型。
他们这幅活见鬼的样子,并未对渺音造成影响,她走上前几步,低着头恭敬道:“民女拜见知县大人,实在是有事叨扰了,大人莫要介怀”。
男子呵呵笑,见她这幅低声下气的温婉模样,震惊色消融了几分,淡淡回应:“是来寻我儿志清的?”
“正是”
“那你就与他单独聊聊吧,事情完了我再找他算账”男子声色内荏,也不详细问她是要做什么,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带着所有人出去了,只留下了渺音和沈志清两人,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她轻声道:“人都走了,还要跪着?”
沈志清慢腾腾从地上站了起来,跪的久了,腿酸麻了,不敢有大幅度动作。
挪到凳子上,他才松了口气,凝着面前的容颜问道:“你怎么会来找我?”
渺音讶异:“你认得我?”
记得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是留香苑查案找线索的时候,那时候她一直轻纱覆面,沈志清没有见过她的真实容貌,照理说,是不会认得她的。
现在,她已经彻底卸下了面纱在这人间行走,来知县府也是一样,沈志清怎么就表现的如此熟络,莫非是认出她来了?
沈志清勾了唇,不由露出一个笑来,眼睛里浮着碎光:“我怎么会不记得姑娘,见一次,终身难忘”
这家伙回次家,嘴还变甜了?当初查案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还是个会哄人的主?
“我找你是问下留香苑的事情,之前不是让你去调查凶手,结果呢?可以告诉我了吗?”她直入主题,半点不啰嗦。
坐在椅上的身子僵了僵,脸色黯了下去,看着她认真的脸,沈志清表现的十分惆怅,纠着一张脸:“人我抓到了,但他已经死了”
陈述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她轻微的感受到了,继续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志清脸色十分难过,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之中,开始缓慢的阐述事情经过:
“我查到那个人所在地时,我带着人打算将他亲自押入衙门,原本我以为凶手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那只是一个成婚没多少年的男人,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让我替他报仇”
“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遭人胁迫,因为他的家人孩子在别人的手上,他完成了事情,那人却并未将其家人放出,反而残忍的杀害,他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心思,可他又不能直接去死,因为他还没报仇”
“甚至他连仇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可留香苑的事情毕竟是他亲手做的,法不留人,他不愿跟我走,在我面前选择了自缢这样的结果”
“我没想过他会自杀,当那样一个充满无限怨恨又无处释放的男人死在我面前,那双不甘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溢出绝望的泪水”
“我都不明白我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我没有查过他所说事情的真假,可那双眼睛让我深信不疑,我在他破败的家中看见了小孩的衣物,女人的画像,屋子却空荡荡的没有人,我想,那大概就是他妻子和孩子留下的痕迹”
“办案这种事情,总会有许多的未知数,也会存在许多的冤案,需要无比强大的心理,或许我并不适合做这个,至少在我看到他死的那一刻,我不希望是我把他逼上了那条路”
“留香苑的事情我重新调查了一遍,没有能耐找到背后的那个人,也不能替他报仇,更给不了你交代,我想了很久,这个位置不适合我,不如让给其他人”
他神情上的哀伤那般明显,渺音听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静默了很久,才简单劝说了一句:“那不能怪你”
“那要怪谁?幕后之人?无所谓了吧?这事确实不适合我”沈志清收敛了神色,坐了许久,腿麻的感觉也缓过去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继续道:
“破案靠的是你,抓人这种小事也被我搞砸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选择了回来”
“曾经的一腔孤勇都过去了,我以为离开家里,我还是那个春风得意的翩翩公子,没有事情能难倒我”
“事实告诉我,光有勇气是没有用的,还需要靠脑,曾经的我很幼稚,现在的我已经有了明确要走的路,你等着见证我的成长,幕后之人,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替你抓到”
他说的掷地有声,面容坚肯,渺音摇头:“这事我会自己解决,你还是先解决好自己的事情,老爷子那么愤怒,可是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
事情她也了解了大概,沈志清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再问下去也没有必要,他应当是不想提及这件事的,渺音索性直接转移了话题。
沈志清皱眉,表情纠结:“这件事,还真不好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这老爷子硬要给我塞个妻子,这实在是难以妥协”
“你可以看看人家姑娘怎么样,再决定也不迟,何必与老爷子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见过了,没感觉,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还爱哭鼻子”沈志清语气有些厌烦的成份。
渺音突然想到进来时见到的那个跑出去的姑娘,管家的唤“灵姑娘”,这么叫,自然不是这府上的小姐,又哭着跑出去,看着伤心极了,倒有点像他口中说的姑娘。
“她今日是不是来过府上?哭着离开了?”渺音发问。
“你见过了?”沈志清诧异她怎么知道这回事,突然想起来都雁灵前脚跑后脚她就进了府里,遇见的几率很大。
“见过了,挺好的一个姑娘”她只随意看了几眼,大概有个印象,模样生的不赖,看着水灵灵的。
沈志清口中“娇滴滴的小姐”,无法印证,女孩子哭,是个寻常的事情,与娇滴滴不能划为一路,她心里的感觉,女孩还是很不错的。
“但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天没把一句话说完整,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若是如此,那就早日把话与老爷说开,解决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莫要伤了人家姑娘的心”苦口婆心的劝诫,渺音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啰嗦。
来这知县一趟,原意只是想调查一下留香苑的事情,看着面前男人这般消沉低落,还是因为留香苑的事情造成了阴影,她也就多话宽慰几句也好。
女人这次的话和态度比初次见面时要好上不少,内心的忧郁消散了许多,眼神也比此前要清明透亮,他接过女人的话道:“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话说的差不多了,渺音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什么,抱着手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与老爷子调解调解”
“回去留香苑那么远,马上日中了,姑娘一定还未吃午饭,不如就留在府上吃过午饭再走”看着外面热辣辣的太阳,沈志清好心留她。
“不了,我与紫缨已经搬出了留香苑,就在这不远处,要不了多久,她还等着我回去”她出声解释,委婉的拒绝了。
沈志清嘴角动了动,努力的牵了牵唇角:“好吧!那我派人送你到府门口”
“也行”这知县府挺大的,管家带她过来,四环八绕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人送,也好。
管家忙着处理府中事务,沈志清唤了别的下人过来送她,他自己则安静的待在大厅内,看着她消失不见。
不大一会,知县从另外一边走进来,看着他,轻声道:“谈完了?”
沈志清淡然内心百转千回:“谈完了”
他来的这般及时,怕是一直在等着自己,沈志清内心清楚,他惹了都雁灵伤心,父亲不会这么容易罢休的。
知县盯了他很久,眼中没有怒火,冷静至极,内心百转千回,沉吟:“你与那姑娘是何关系?她的来历你可知晓?”
沈志清一愣,不明所以,他以为父亲会继续责骂自己,可并没有,第一句话却是问自己与渺音的关系。
想到自己此前说过一句话,说自己有喜欢的姑娘,所以不能接受都雁灵,莫不是父亲要确定她的身份?伤害她?
这么想着,沈志清内心紧缩,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道:“父亲说的可是刚刚那位姑娘?儿子与她并无关系,她是留香苑主人的友人,来过问儿子留香苑的事情”。
此前渺音说自己是留香苑的主人,沈志清怕父亲会去查她,此前他们商谈的细节,他不能确定父亲有无听到,只能详细具体的提及留香苑,免他直接察觉破绽而生疑。
他怕事情祸及到渺音,用了“留香苑友人”这个身份,又继续接口:“她的来历我不是很清楚,只是与留香苑主人有一点关系,人家拜托她来查问下留香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