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源兽族裔理论》这门课上，一位年轻的女导师在黑板上画了一副精致的图画，那是一条用粉笔线条构画出来的图案——古老的龙。

这名女导师留了一头浅黑色的长发，斜刘海儿，一头长发在脑后盘成了马尾，应该也是一名中国人。

她耐心地讲述着龙类族裔的构成，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讲台上的一副生物骨架上。

那是一头瘦小的龙，大约只有一只哈士奇那么大，即便全身只剩下白色的骨头了，它也仰起头抬头挺胸，巨大的骨翼向两边伸展，丝毫没有丢龙族的脸。

如果它还活着的话，没准真的能从喉咙里喷出龙焰来。

“龙”这种古老的生物也是源兽之一，它们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于地球上了，又因为种种原因而灭绝或者隐藏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

这副龙类骨架是二十年前一群爱斯基摩人在冰原下找到的，它躺在沉淀了千年的冰块里，等待着多年后的访客。

柯哀一抬头就看见了伊丽莎白瘦削的背影，她坐在柯哀的斜对面，纤细的腰杆挺得笔直，露出脖子上雪白的肌肤，她一边重复着抬头埋头的动作，一边认真做下笔记。

今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阳光从遥远的云层上平铺着洒下来，照在窗外绿油油的草坪上。

林灵的位置今天还是空着。

她已经五天没来上课了。

学生会的事务都交给了伊丽莎白，她现在是代理会长，忙里忙外。柯哀把那束牡丹放在了林灵的办公桌上，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没有。

以往这个时候，林灵都会坐在他后面的位置上，他每次一回头就能看见她正对着窗外的草坪发呆，阳光洒在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有时候她也会在课上戴着耳机听歌。

柯哀的耳机里也一直重复循环着那首《无人之岛》，这是他偶然从林灵的手机屏幕上看到的，他就偷偷记了下来。

“如果云层是天空的一封信。”

“能不能再听一听，听你的声音。”

“就算是探秘。”

“跟着潘彼得去无人岛旅行。”

“……”

在老校长《世界隐藏历史学》那门课上，老校长讲过，在五百年前的沃尔德岛屿也是一座无人之岛。

十六世纪麦哲伦环球航行，遇上了一场浓雾，船队中的一名水手发现了一个立于太平洋深处的岛屿，水手的超能力不小心在这里苏醒了。

于是他在这里建立了一所学校，回到西班牙以后开始满世界招揽能力者，那个人就叫弗罗斯特?沃尔德，沃尔德学院的第一代校长。

直到七十年前，老校长意识到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安静并且无人打扰的地方才能安心地完成对抗源兽的使命，才开始构建防御界面。

柯哀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在短信栏里输入了一行字：“在么？”

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发送出去，按下删除键一个一个地删除了，这两个字明显是在没话找话，让人家怎么回复你呢？卡文里斯一再强调和女孩子聊天开头这两个字就是直男的表现，女孩子最讨厌直男。

而且她也说过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直接留言，重点是“重要的事情”。

“在干什么？”

刚打出来又删除了，理由和上一句话一样。他开始羡慕卡文里斯的死皮赖脸，为什么那个假正经的家伙女人缘就那么好呢？又是送花又是送化妆品的，对方还乐意接受。

也有很多男孩子送礼物给林灵，她从来没有接受过，即便是在全校学生聚集的公众场合，要么当场拒绝，要么转手拜托伊丽莎白送回去。

他又想起了自己放在林灵办公桌上的牡丹花，她应该不会退回来吧。

“明天又要参加能力觉醒仪式了，不知道能不能过。”犹豫了很久以后，柯哀鼓起了勇气，按下了发送键。

真惨，连一个话题都找不到，两个人之间根本无话可说，这条短信刚发送出去他就后悔了。

林灵从来没有主动给他发过短信，也许她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正忙着和别人回短信呢，何必去打扰人家呢？

这么想着，他看着窗外的草坪开始发呆，耳机里重复不断的《无人之岛》，让他莫名其妙地伤感了起来。

下课铃声一响，女导师就收拾器材离开了教室，这里的导师很负责任，从来不拖课堂时间。柯哀看了一眼伊丽莎白，这个来自英国的女孩还在忙着做笔记，林灵没来上课，她应该会把笔记整理一份交给林灵。

柯哀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回信。

这门课的时间大约是两个小时，总算结束了。狂风卷起了校道两边的树叶，灰黑色的云层像是潮水一样，从很遥远的地方被送到了这栋教学楼的头顶。

应该快要下雨了吧。

因为地上的植物需要足够的水份，太平洋里的海水并不能直接灌溉和护理沃尔德学院里的土地与植物，海水蒸馏又需要花费巨大的成本，雨水就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好的奖励。

所以防御界面会在下雨的时候关闭，柯哀看着这个倒扣在岛屿边缘的透明巨碗从八百米的头顶上破开了一个巨口，然后慢慢地缩进建筑群的檐角里，直到完全消失。

站在门口的几个没有带伞的学生干脆把书本盖在了头顶上，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超能力者一边嬉笑着，一边成群结队地踩着雨点跑回学生区。

他们之中有的人完全可以使用超能力来躲雨，可是下雨天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并不是每天都能碰上。有几个来自阿拉伯国家的学生跪在了校道的正中央，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了，他们仍然双手合十感谢着上帝的恩赐。

水对于他们来说和生命一样珍贵。

柯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藏在他心里的那只小怪兽又跳了一下，打亮屏幕，是林灵发来的回信：“祝你好运。”

“你觉得我这次能通过么？”柯哀把书本丢在了一边，急忙在信息栏里输入。

“我不知道。学生会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很重要，我不希望你因为没有通过一场仪式而离开，这样我会很遗憾。”

看完这句话，想着想着，柯哀的嘴角就莫名其妙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林灵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你留下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在的啊。

明天就要再一次参加那场该死的能力觉醒仪式了，失败了就得滚回中国去，而且全世界都不看好你，大家都觉得你是个没用的废柴，历史上第一个参加三次能力觉醒仪式的人。

但至少呢，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意你的死活，还给你一点点支持，让你在最绝望的时候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

他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从他一直遇上倒霉事开始，到卡文里斯为他出谋划策想尽办法，再到林灵给予的鼓励，承载了那么多的期许，又怎能轻易辜负？哪怕明天是刀山火海，他觉得自己也能提着刀去闯上一闯，就算面前有一只张牙舞爪的三代种，就算没有超能力他也能拔出手枪给它的脑袋来上一枪。

可是所谓乐极生悲，紧接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抽了，输入了三个让他在几秒钟之后满世界找后悔药的字：“谢谢你。”

林灵没有再回复了，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话题又一次聊死了。

柯哀撇了撇嘴，关掉了手机屏幕，在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大雨里。明天那一场能力觉醒仪式，如果还通不过的话就要永远和林灵告别了，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不想就这样说再见。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要明天到来，就一定能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