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早就动了杀心是吗?
“大王……”彼耳想搏一次。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寒气十足的眼神给逼了回去,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
彼耳问着自己,他又该怎么阻止这一场悲剧呢?他自己本就是一介宫人,不过幸运些侍奉帝辛久了,多读了些书,朝中那些显贵和王宫中众人才尊称他一声大人。
大人……大人……这种称呼在尊贵,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介宫人的事实,生命轻贱如草,无权无势,又能护的住谁?
这是彼耳的悲哀,目送亡魂……
“彼耳,你速去丞相府,好生将丞相给孤请来。”帝辛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喏。”彼耳应承着,内心却在讥笑着自己,彼耳啊彼耳!这送葬人竟然是你啊,还真是可笑啊,命已至此,皆是劫,皆是果啊!
彼耳怀着走出了殿外,看着那漫天的白云,一片一片的,像极了朝歌城内小摊贩卖的云片糕,要是此时能吃上一块云片糕那便好了,便不会那么苦了。
那条他小时候经常蹦跶的石子路上,在马车的牵引下,变得格外的短,路还是和从前一样,坑坑洼洼的,彼耳很是聚精的感受着身体的颠簸,这样便察觉不到心的无章了。
“老师。”彼耳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比干安坐在案台前,神色淡然,轻点头,又拍了拍长袍,缓缓走出门外。
“走吧。”
彼耳在原地愣了些许,老师都知道了?
“还不赶紧上车?要是耽误了大王的要事,你可要受罚了。”
彼耳转过身,便看见比干掀开了帘子,唤着他。彼耳深吸一气,该来的,总归是要面对的,他踏上马车,坐在比干的旁侧。
马车外依旧是熙熙攘攘的摊贩,吆喝着生意,热闹极了。路过的酒铺里,扬出来谷酒味,不必帝辛宫里的逊色多少,大街上满是欢声笑语,孩童戏耍街巷,咿咿呀呀唱着童谣,踢着细石子,玩闹嬉笑。
可彼耳竟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他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服侍帝辛以来,他就学会了隐藏所有的喜怒哀乐。
比干轻抚了彼耳的脊背,深叹一气,“好孩子,莫要哭,人生在世亦不过悠悠数十载,死……是必归之路,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恐惧,如若我像你这般大小,我定会当个逃兵,用尽无数手段也要避免这种灾祸,可如今,我早已踏入耳顺之际,看尽了这世态炎凉,尝遍了人情冷暖,亦懂了帝王之情!死,于老师而言……恰恰是一种解脱!”
彼耳抽泣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还是看清了比干眼里的失望,对帝辛的失望,对整个殷商的失望!
帝辛曾经对彼耳说过他累了,殊不知比干比他还要累上数百倍!
“彼耳,宫门降至了,速速将眼泪擦干,别等会面见了大王,红肿着眼睛,惹他不悦了。”比干把余下的一丝暖意,皆赠与了彼耳。
……
……
摘星楼。
苏妲己很是虚弱的躺在帝辛的怀里,帝辛轻抚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意。
“参见大王。”这是比干最后一次行君臣之礼。
“爱卿免礼。”帝辛的脸上没了从前的厌恶,满是奉承的假笑,如若不是有求于比干,他又怎么如此?
彼耳看着一向高高在上,刚愎自用的帝辛居然也有了求人的姿态,而这一切居然是为了一介狐妖!
想来有些可笑,两朝老臣字字真言竟敌不过一介塌下美人!
彼耳不敢去直视比干的背影,害怕一眼便看穿了比干心里所有的不甘和绝望。
“孤,今日召爱卿来此,是想向爱卿借一宝物。”帝辛说的十分含蓄,却又暗藏杀机。
“这宝物可是老臣的七窍玲珑心?”比干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了,他真真累了。
帝辛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冷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用孤王多说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落,彼耳将帝辛早早备好的一把匕首盛了上来,彼耳紧紧控制着颤抖的双手,紧要下唇,步履艰难的走到比干旁侧,沉闷着头,奉上匕首。
“姜尚曾为我殷商命脉算了一卦,殷商……气数已尽,老臣虽想与这天斗上一会,将我殷商百年基业延续下去,奈何这人比这天还要无情呐!老臣……为了殷商,为了大王耗尽了毕生的心血,皆是老臣心甘情!老臣也自知人微言轻素不讨大王欢喜,故也不再多言了……望大王圣体安康,平安顺遂。”
比干字字铿锵有力,嘴角又是一抹轻笑,扒开上衣,扬起手中的匕首,在胸口处划上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肌理,染红了愈下的衣襟,彼耳看着那大片的红晕,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鲜血,一滴,两滴……滴在青石板上。
“既是大王心之所愿,老臣便遂了。”比干的声音便的无比虚弱,胸口处只剩下一个偌大的窟窿,血流不止。
得了七窍玲珑心的帝辛,欣喜若狂:“彼耳,速降其洗净切好,给孤的爱妃服下!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仰天长笑。
彼耳不得违背王命,只得照做,他临走前看了比干一眼,惨白的脸上,黑斑点点,目光里仅余失望,他最后冲彼耳笑了一下,驱散了很多的苦涩,却也让彼耳如鲠在喉。
比干走了,拖着空虚的躯壳离开了王宫,无人知道他的去向,只知道满宫内皆是血迹斑斑。
苏妲己吃了那七窍玲珑心果真心疾好了大半,气色也恢复到从前般红润,而那申公豹也被留了下来,被封为国师,帝辛的脸上的愁云没了,大好的晴天。
帝辛再也为曾提过比干,只是封了道意旨:比干赠心有功,赐良田千亩。
武成王和微子启皆是愤慨激昂屡屡上奏,却依旧是被帝辛拒之门外。其余群臣敢怒不敢言,皆为求自保开始纷纷投入苏妲己的旗下。
彼耳看着这愈发扰乱的朝歌,想起了比干临走前说的话:殷商气数已尽……
或许,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只是个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