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看着渐渐卷起、发黑,最后化为灰烬的纸,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小叡子有点飘啊。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宣布孙权谋逆,发兵讨伐?
不过诸葛亮与孙权达成默契,承认孙权称帝,这一点倒是让曹苗很意外的。他还想嫁祸于人呢,若是吴蜀早就有了默契,岂不是自作聪明。
或许孙夫人一直将自己软禁在解烦营中,便与此有关?
她早就看透了一切?
曹苗心中不安。真是如此,他的处境就危险了。别说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就算安分守己地做个降人都难。等待他的不是死,就是比死更难受的羞辱。
他之所以能获得与众不同的待遇,不是因为他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为他有魏国宗室的身份,能为孙权提供道义上的支持,以示天命有归。如果孙权从蜀汉获得了合法性,不再需要他来撑门面,就不会对他这么客气了。到了那时候,他除了俯首称臣,任人摆弄,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能逃回魏境,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大失所望的曹叡会严惩他。
曹苗反复权衡,叫来如画,让她找机会与妙琴联系,打听蜀国使者的住处,先验证洛阳消息的准备性。他总觉得,就算诸葛亮委曲求全,愿意承认孙权称帝,也不会一点要求也没有。洛阳说诸葛亮会配合孙权行动,要么是搞错了主次,要么是信息不完整,导致错误判断。
按照双方的关系,应该是孙权为了换取诸葛亮的承认,主动配合诸葛亮夺取关中、陇西才对。如果是这样,孙权有可能会再次进攻,而且很可能会再将曹休作为目标。
柿子挑软的捏,合肥也远比襄阳重要,正常人都会这么选。
曹苗走出了小院,在门口站了片刻。
远处的两个士卒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匆匆离去。
曹苗看得仔细,却没在意。孙夫人允许他走出小院已经不容易,不安排几个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未免过于粗疏。如果真是这样,孙夫人绝对走不到这一天。
果然,他沿着小路走了没多久,就与孙夫人邂逅了。
孙夫人一身官服,材料很一般,剪裁却很得体,将她的身材掩藏得极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她是女子。她背着手,迎面走来,步履从容,身后跟着两个披甲的侍女,像是公务之余出来散步。
可是曹苗一眼就从她的气息看出,她是收到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绝非偶遇。
由此可见,她一直在等见面的机会。
曹苗含笑让在一旁,躬身施礼。
孙夫人含笑颌首,缓缓走到曹苗面前,打量着曹苗。“曹君今天怎么有雅兴出来走走?”
“静极思动,随便走走。”曹苗笑道:“不想打扰了夫人,惭愧,惭愧。夫人请。”
孙夫人眉头微挑,盯着曹苗的眼睛看了又看,想从中看出一些破绽。在她看来,曹苗突然主动出了院子,又向着她的官廨走过来,恐怕不是随便走走这么简单,可能是寻找与她见面的机会。此刻故意表现得淡漠,并非真心,只是掩饰而已。
但她从曹苗脸上看不出什么半点端倪。曹苗脸色平静,眼神也很淡定,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孙夫人心生疑惑,转身离开。两人相背而行,走了大约十来步,孙夫人转身叫道:“曹君留步。”
曹苗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他就是来找孙夫人的,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擦肩而过。可是他也绝不会主动开口,放弃主动权。
就是谈恋爱一样,谁先开口表白,谁就失了先机。
“夫人有何吩咐?”曹苗语气淡淡的说道。礼敬之余,不失矜持。
“忽然想起一件事。”孙夫人站在原处不动,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转过上半身,一副随时准备继续前进的模样。“上次长堤遇伏,曹君说谋划深密,能为此者唯有三人,如今还这么想吗?”
曹苗想了想,自嘲地哈哈一笑。“让夫人见笑了。如今水落石出,再无疑义,自然不能再这么想。”
孙夫人点点头,转身继续前行。曹苗也没说话,转身继续走,而且加快了脚步。孙夫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从曹苗的表现,她基本可以断定,曹苗这次出门真的只是散散心,并非特意来找她。
“曹君留步!”孙夫人再次叫住了曹苗。“我还有一件事请教。”
曹苗停住脚步,缓缓转身,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孙夫人转身走了回来,打量着曹苗,笑道:“不知曹君有没有空,到里面喝杯茶?”
“喝茶?”曹苗有点为难。
“不肯赏脸?”
“岂敢,我只是不喜欢茶的味道。”
“那就喝酒。”
“还是喝茶吧,别放葱姜就行。”曹苗说道:“我喜欢清淡些。”
“曹君不愧是修仙之人。”孙夫人笑道,与曹苗并肩而行。“曹君修的是哪一派的仙法?”
曹苗转头看看孙夫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夫人对我知之甚详,何必明知故问?”
孙夫人摇摇手。“我对你的确了解一些,却谈不上无所不知。想必你也知道,但凡是人打听的消息,总是真假参半,有所偏颇。如果对方有意隐瞒,那就更难保证了。既然曹苗在此,我可以当面问个清楚,又何必独信那片面之辞?”
“夫人说得有理。”曹苗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听说过密图那吗?”
“密图那?那是什么流派?”
“传自天竺的房中术。”
“天……竺?”孙夫人明显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曹苗,脸色有些不自然。“不是内丹术?”
曹苗一言不发,半晌后,脸上露出一丝坏笑,随即放声大笑,乐不可支。孙夫人见状,知道被曹苗戏弄了,嘴角抽了抽,也笑了起来。
“曹君处变不惊,谎话顺口就来,真是难得的奇才。”
曹苗摆摆手。“夫人不必讽刺我。身处险地,朝不保夕,自然要准备一些说辞。不过,刚才对夫人所言绝非虚辞,而是实话。我之所以身边有胡姬,就是为了修习密图那。嗯,不说这事,夫人有何事垂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