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公务员陪小杨梅来时，金晶都恰好不在。林清打了个照面，看张扬耐心地陪着小杨梅慢慢逛，不时掏出手机拍几张姑娘或是动物的特写，还饶有兴趣地给她们讲起某种动物的有趣之处。他说：“托文人墨客的福，世人都以为鸳鸯一雄一雌，一夫一妻，至死不渝，是情比金坚的象征，但其实鸳鸯的感情世界很混乱的，换伴侣的速度和换毛差不多，都是年抛的。”说完还借机表忠心：“但我不一样。我觉得我像企鹅，忠诚是一种习惯。”小杨梅淡淡一笑，一脸老娘已经免疫的样子，林清倒是咳嗽了一下，狗粮甜度太高，有点齁住了。她忽然想到金晶那个大毒舌，冰山脸讲出这些情话会是什么模样，想想忽然有点内疚，也有点心酸，要是当时劝小杨梅多想想，搞不好现在来刺激自己的，就是金晶了。

按照叔叔留下的合同，动物园的资产不算多，但占地面积不小。50亩的面积，林清卖了全部身家，还贷了能想到的所有创业贷款，也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园区改造。大量的空地使得有限的动物们活动范围很大，颇有些“大城市人均180”的气势。张扬看着建在三棵树之间的小熊猫活动走廊，还有大大的猫舍，小熊猫吃饱喝足后顺着活动走廊散步，大尾巴淡定甩过游人的身边，伸出爪子扯过旁边的嫩叶塞到嘴里当零食，引得旁边的小朋友笑声四起。

张扬点点头说：“你们这里的丰容做得不错。”小杨梅问：“丰容是什么？”“丰容，就是指在圈养条件下，丰富野生动物生活情趣，满足动物生理心理需求，促进动物展示更多自然行为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的总称。通过构建和改变动物的生活环境，允许动物表现出正常的行为和为动物提供更多选择的机会，用来排解动物的无聊，这是提高动物福利的一个重要技术工作。”

“国际公认的动物福利认为，动物们应当享有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保障，并且能够表达正常天性的自由。一般来说，在人工圈养条件下的野生动物，受限于窄小的笼子，单调的饮食，枯燥的日常，通常较难享受到这种“表达正常天性的自由”，而丰容就是根据动物的生物学特性和原栖息地环境特点，通过采取食物和环境等方面的刺激，使动物展示出更多自然行为、恢复其原有天性。”

“就是改善动物的生活条件，让它们尽可能地，从生存，到生活。”林清补充解释，说完忍不住夸了一下张扬：“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专业知识。连我都是为了接这个摊子，才临时补课的。”张扬笑笑说：“我平时喜欢看书，冷知识热知识的，看了就记住了。你们做了这些，很费心思吧。”

林清说：“以前我一直认可一种观点：动物园是动物的地狱。它们是被囚禁起来的，没有自由，甚至像某些极端人士说的，它们没有了灵魂。但我接手了这个动物园以后，我开始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我才知道，建造一个动物园，不是简单的造个笼子把动物拿来关起来，定时投喂就完了，也不是只是为了把稀有动物简简单单的展览给有人看。经营一家合格的动物园，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是一门专业的学科，我们既要对游客负责，更要对生活在这里的动物负责。我们花了半年多，才建成这个样子，虽然根本没有办法和那些知名动物园相比，但也是尽我们的全力了。”

小杨梅在旁边点点头：“这半年有多困难，林清你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心血，我们最清楚了。这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有你们的匠心巧思。感觉你们就像这些大动物小动物的妈妈一样。”林清哈哈大笑：“养动物可不比当妈轻松啊。你来帮我那么多次，也算变相提前熟悉抚育工作了。”

走到长颈鹿园，三人走上穿过长颈鹿居住区的木质天桥。这是整个园区的最高点，通过天桥设计，既可以近距离和长颈鹿面对面，避免了小朋友只能俯视的尴尬，又能够俯瞰整个动物园，把景色尽收眼底。很多游客都喜欢到天桥打卡，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张扬站在木桥塔台上，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小杨梅有点奇怪，问他：“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又想起什么关于长颈鹿的故事了？”张扬回过神来，说：“没事。我只是在想，50亩，住这么多动物的地方，能住多少人。”

林清顺着看过去，长颈鹿在饶有兴致地吃着树叶，嚼完后再伸出舌头卷来一嘴子；羊驼和麝喝着水槽里的水一脸淡定，对游客“草泥马”的惊呼充耳不闻；松鼠猴好奇地看着新邻居，一群上蹿下跳的恒河猴；旁边是模拟热带雨林的玻璃屋，六只狐猴和好多种蜥蜴住在里面，小朋友也喜欢在房里流连；禽鸟馆是一个巨大的网舍，来自东非的火烈鸟和来自东北的丹顶鹤比邻而居，夏天共享中央空调，冬天共享南国的阳光；再往前是水生动物区，鳄鱼馆新增加了好几只鳄鱼宝宝，饲养员把这些鳄鱼孵化的过程写成了论文；苏达卡陆龟经历了太多太多喧嚣和寂寞，只想在午后的阳光下思考龟生……这些动物们，或是从繁育中心远道而来，或是有了固定种群当地繁殖，对它们而言，山河动物园，就是它们的家。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动物也一样，不强求把奔驰在草原上的野马或是跳跃在山谷的雪豹关在一方狭小的天地，而是，对这些动物产业链上的必然存在者，给它们足够的爱和尊严。

小杨梅说：“张扬同志你想什么呢，动物园就是动物园，小地方能有个动物园多不容易啊，房子还少吗，也不差这一块地啊。”张扬笑得有点尴尬，说：“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毕竟地方挺大的，你的好姐妹经营起来也是不容易，劳心劳力的，像上次那个大象的事，都闹得全省出名了，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兄弟没少写情况说明。”小杨梅看了一眼林清，打断了他：“那不正好说明动物园管理有方，动物都身心健康，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么。温顺的大象，多好的活广告阿，还给咱们县城做了宣传呢。”张扬从善如流：“嗯，是挺出名的，也是好事一件。咱们到象舍看看去呗。”

林清也跟着走下天桥。临了她一回头，看到远处的熊屋旁似乎站着个穿着橙色冲锋衣的身影，正和一只熊对望呢。

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林清有点自嘲地想，橙色冲锋衣，满大街都是，她也认错过不止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