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不加班，林清回到家时虽已是华灯初上，爸妈却还没睡，在煲电视粥。厨房里飘出清甜的香味，林清嗅嗅鼻子：“呀，有银耳汤喝，真幸福。”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嗯，老妈的手艺就是好，好吃得不得了！”

小时候最喜欢和老妈煮的银耳汤，提前一天用温水泡发，撕成小块，加上温润的红枣、清雅的莲子和百合，文火慢炖，再撒上冰糖，出锅时甜而不腻，小勺子一舀就是粘稠的糖浆，满满的胶原蛋白。长大了才知道，这是再好的高压锅和私房菜都煮不出的，家的味道。

老妈专注于电视里的宫斗情节，眼看着女主被奸人所害要逐出宫去，忍不住长吁短叹，说这就是红颜薄命啊，没空理会林清的彩虹屁，头也不回地努努嘴：“喏，鞋柜上有你的快递，来了好几天了，保安也不提醒一下，一直放在门卫，现在才送过来。”

什么东西呢，林清走过去，一个长方形的包装精致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鞋柜上。

是一个子弹壳做的火箭模型。准确来说，是用95式突击步枪和54式手枪子弹拼搭而成的，长征3号乙型运载火箭模型。灰绿色的子弹壳经过精心打磨，刷上一层清漆，细腻而光滑，可以想见那双手曾经多么认真地将一颗颗子弹壳细心收拾，再一点点按照比例拼接搭建，做成一座如此栩栩如生的火箭模型。

窗外月色如水，点点萤火闪耀。做成模型的那晚，那个十多年前的小男孩，是不是也曾在这样如水的月光下，静静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欣赏着这冰冷的兵器之下的，如水的柔情。

林清觉得自己被这穿越时空的温柔的子弹击中了。

爱是汛期奔腾的江水，是高山上冲下的坚冰，是隆冬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是不可预知的极端气候下无从救援的气象灾难。如今，这场灾难穿越十几年的时光，搭载着子弹火箭，穿云见日，呼啸而来，落在祖国边境小城佛海，沿河路42号教育局家属大院2栋3单元302号房的门外，堆在林清的窗前。

林清倚窗而望，这层层叠叠的江水冲刷过窗棂，这鹅毛大雪铺承过窗沿，这坚冰融化洗刷过窗户，写的都是张长宁的名字。

我愿意花时间去让你了解我，我愿意迈开双脚，尽我所能向你奔去，穿越云山雾海，涉过泠泠江河，走向你。

可等林清拿出手机，对着火箭模型拍了张照片，要给张长宁发微信的时候，对着屏幕犹豫半天，发出去的却只是两个字：谢谢。

为什么不表白？我对这世界有千言万语，可我开不了口。

塞林格说过，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对林清来说，他是张长宁，更是高冷的军二代，户外俱乐部的老板，和房地产公司的继承人。

林清对自己说，如果，如果我想让感情有回应，就让我再努力一点。让你看到我的多几面的样子。

是的，有时候，爱就是这么卑微，卑微得能让人走上歧途。很久以后林清才明白，爱确实会让人变得更好，但爱情所指向的，是爱的人本来的样子。因为是你，我才坠入爱情，我爱的是当下的你，而不是有可能变得更好的你。

张长宁坐在窗边看着手机，来自林清的谢谢。他揉揉眼睛，睁了太久，有点疼。

把珍藏在书柜里这么多年的子弹模型寄给林清，直面自己多年的情愫，间接对林清表白，他是忐忑不安的，但又带着几分期冀。如果，林清回应了呢？

林清回应了，回了“谢谢”。张长宁笑自己的多情，也笑自己的多事。

毕竟，林清身边已经有金晶了啊。那个出色的律师，陪她创业，陪她辛苦，陪她开心，陪她经历过那么多，都是自己不曾涉足的过往，只能听她娓娓道来，道出别人对她的好。

早认识十几年又怎么样，在自己缺席的这些日子里，她身边已经有了合适的人。

不管怎么样，至少还能在她身边，做个普通朋友吧。

张长宁想着，回复了微信：不用谢。当年毕业时没来得及给你，这几天收拾房间，又找出来了，寄来给你，留个纪念吧。

“对了，我手边正好有新加坡夜间动物园的一点资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参考看看。”

林清很快回复了：“好呀，先多谢你啦。”

张长宁给她发了个压缩包，里面是这个星期临时拜托新加坡的朋友找来的动物园运营和管理方面的专业资料。

这些资料的专业程度吓到了林清，也更增添了几分她心里的甜蜜。为了你，我要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