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城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天气还没凉下来，也没有漫山的红叶，只有越来越清朗的银河，在月下悄悄提醒着人们，秋天来了。

站在长虫山顶，俯瞰着山下的稻田，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似的，稻谷已经成熟，垂下沉甸甸的稻穗，风吹过泛起一阵浪花，像给豆腐块撒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芝士，带着稻米的清香，格外香甜诱人。

远处是起伏的山峦，像深深浅浅的绿色油画，间或穿插着傣家村寨，白色的佛塔和金色的寺庙，风吹来仿佛听得到塔尖的铜铃声。

“这儿真美啊，今天真没白来！看这里，这条江水就是我们的母亲河——金沙河啦！喜欢的亲别忘了点赞哦，送我小心心～”小美女兴奋的举着手机直播，娇艳的面庞和酒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火花在一旁认真地烤着烧烤，不时抬起头来，宠溺地望着她笑。

直到直播累了，姑娘才放下手机过来，接过小火花烤好的五花肉，边吃边跟林清她们聊：“小姐姐，你就是那个山河动物园的园长啊，好厉害！我超喜欢你们动物园的，每周都要去打卡！我特别喜欢那个大尾巴的动物，特别可爱的，哎，小华哥，叫什么来着？”

小火花又递过来一串烤串：“叫小熊猫。”

林清这才知道小火花的名字叫顾小华。她笑着跟小姑娘寒暄：“有美女光顾是小动物的福利呀。年卡办了没？像你们这样常来的，办张年卡很划算的。”

小美女点头说：“好呀好呀，回去我就找你们办。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顾小华的女朋友。”

沈浩说：“我们都看出来啦。没想到顾哥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以前咱们认识的顾哥都是斯文书卷气的，稳如泰山，跟你在一起，这一天笑的比我们认识他几个月笑得还多。小美女你魅力大的呀。”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没有啦，被你们说得我都害羞啦。我叫苏婷婷，在佛海社区上班的，有空也在做直播，我和小华哥就是通过直播认识的，我的主播名字叫“社区王祖贤”。很高兴认识大家哦。”

沈浩伸出手：“你好，社区王祖贤，我是老街吴彦祖。”

到长虫山爬山野炊的建议是沈浩提出来的，生活要有仪式感，重阳节嘛，就应该登高望远，欣赏一下壮美的祖国大好山河，闻一闻稻香，听一听蝉鸣，插不到茱萸无所谓，可以以烧烤助兴，同庆重阳。于是学术沙龙的小伙伴们呼朋引伴的都来了，也得以有机会让大家加深认识。苏婷婷俏丽活泼，顾小华沉稳内敛，看似毫不搭噶，相处起来却分外和谐。沈浩说，你看，这就叫“珠联璧合”。

山风把欢声笑语沿着山路播撒，不远处是一座少数民族的宗教活动场所，彩色的经幡从高高竖起的旗杆上一条条垂下，被固定在地面的石块上。林清看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出神，确定了爬山计划后，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头天晚上给张长宁发短信，约他一起爬山，但被拒绝了。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可能抽不出时间了。”

虽然是无可指摘的忙于公务，拒绝的话也很委婉得体，但暗恋的人的心里都藏着显微镜，一点微妙的拒绝都能被放大成无限的推却。再想到这段时间，夜间动物园的项目处于半停工的无限搁置，和张长宁的联系时有时无，失落的小心态又开始隐隐抬头。小确丧。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浩递过一瓶果汁，坐到了林清旁边。

“也没什么。在想我的夜间动物园，好像快烂尾了。”果汁很甜，缓解了被拒绝的小心酸。

“这样啊。”沈浩也喝了口果汁：“我也没什么可行的建议，只能安慰一句，慢慢来吧。搞实体项目很难一蹴而就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看到远处那座黑色的塔了么？那个就是傣族典籍里记载的塔庄慕，是镇守金沙河的护城塔。它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塔了，我曾经出于兴趣查阅过资料，它始建于明朝，还有供奉的寺庙，建筑历史很长，前后持续了二十几年才全部完工。可以说，对这座佛塔的期盼，延续了整整一代人。工匠们每天一砖一瓦精心雕琢，才成就了这座传承数百年的神奇佛塔。这就是经典的力量吧。”

“嗯，借你吉言吧。”

“安慰虽然没用，但听起来舒服啊。”沈浩笑笑：“对了，跟你告个别，我最近要出远门一段时间了。”

沈浩说，他所在的动物保护组织最近接到了一个任务，非洲赛伦盖蒂大草原的动物冬季大迁徙即将开始，他们的任务就是要远赴非洲，去为动物们开展研究工作。

“大概要去半年左右吧。非洲那么远，去一趟不容易，我们还顺带申请了几个别的研究项目，看一看非洲象的生存状况，和我们本地的亚洲象做一个比较研究。”

林清眼前浮现了只在电视里看见过的千万角马横渡马拉河的壮观场面。“真好啊，可以看到那么精彩的风景。多拍些照片发来，我们会想你的。”

“谢谢你想我啊，我也会想你的。”沈浩坐直身子，咳嗽了一下，对林清说：“我说会想你是认真的。其实，我想在走之前跟你表白，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蛤？”

转折来得太突然，林清一脸懵。“表白？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们不是一直是朋友吗？

“因为你很值得喜欢啊。”沈浩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们这样好像在审问啊。你长得漂亮，很努力，关键是，性格我很喜欢。”沈浩停了一下，想了一下措辞：“平平淡淡不争不抢，但又很有韧性，像春水，很有生命力。”

林清笑了：“这个评价很独特啊。”

“所以呢，春水小姐，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呀？”

林清顿住了。沈浩是个很好的人，聪明机警，充满活力，随时妙语连珠，有天然的亲和力和领导才能，总能成为一群人里最出色最夺目的那一个。这样的男孩子，是最讨女生喜欢的吧。

那我呢？我喜欢他吗？想到“喜欢”二字，脑海里唯一浮现的，是张长宁的名字。

穿着橙色冲锋衣安静地坐在广告公司门口的他，西装革履雷厉风行的他，毕业照里小小的沉默的他，说起登山经历侃侃而谈的他，站在月下送小蜗牛到草丛里的他……

沈浩看着林清的沉默，笑了笑，说：“别急着拒绝我啊，晚点再让我死心呗。”

正说着，苏婷婷的声音传了过来：“鸡翅膀烤好啦，要吃的快过来！”

回到家，妈妈笑得一脸神秘地凑过来问：“清清啊，你爸说早上是一辆大大的车把你接走的？”爸爸装作看报纸，咳嗽了一声：“叫路虎揽胜。”

妈妈大手一挥：“无所谓。我看到那小子了，是叫什么，沈浩是吧。他三姨妈是我高中同学，说起来也是我老熟人的儿子呢。”

林清在心里暗暗吐槽，沈浩妈妈家人称八姐妹，他有七个姨妈，他爸爸家还有九个叔叔和姑妈，要真这么算起来全佛海都是他家的老熟人。“所以呢？不可以和老熟人的儿子做同学，做朋友？”

“只是朋友啊……”妈妈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望。

“是啊是啊，只是朋友啊。”林清走过来，揉着老妈的肩：“老妈你就不要瞎操心啦，该来的会来的，不该来的急不得。”说完，也不管爸妈的碎碎念，进房间去了。

“沈浩，谢谢你对我的欣赏，但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还是，继续做朋友，可以吗？”林清发了短信，如释重负。突如其来的表白，说没有一点高兴是不可能的，但无论如何，心里想到的都是别人，还是只能对沈浩说抱歉了。

沈浩回了个哭泣的表情：“这拒绝真的来得好快……”

“不过没关系，我能接受，就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毕竟，我这么欣赏你。”

林清想了想，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祝我非洲之行顺利吧。”

林清躺在床上，看着书桌上的火箭模型，短信又响了：“怎么说呢，直觉吧，你心里应该有个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