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依走了，带着路德馈赠的一块金属板，和他那几个孱弱的族人跌跌撞撞地在雪地搀扶着离去。

目送着他们远去，路德魔方本体外散发着幽暗的蓝光，如此纯粹的光芒，映入心底时令人发冷又有些仍不住想要伸手抓住。

“三号，你说他还会回来吗？回来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路德幽幽问道。

三号寂静无声，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缺乏特殊的必要条件下，它还不具备回复这种问题的能力。

路德也没打算让三号回复，他自顾自地说道：“会的，他会回来的，我想他应该明白赌桌上中途离场的下场。”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除了强大，弱者别无是处。

路德已经释放了善意，那么身为弱者，巴依只有接受。

“让勘察队跟上去，”路德收回了目光，淡淡说道。

“是，”三号回应。

雪地里，巴依朝着峡谷走去，淡淡的雪霾下，一些精密的小型构装体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地面。

……

夜幕降临时，星光在淡淡的雪霾下被稀释，犹如极北的璀璨极光。

沐浴在星光下，路德透过开拓者号的传感系统静静地欣赏着这份美景，置身于这奇妙绚烂的雪地夜景中，他觉得自己机械和符文构成的身体都焕发了活力，干涸的心灵都在此地得到了滋润。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份奇景。

在巴依离开的峡谷边缘处，路德的构装体们迎来了他的客人。

一台哐当作响的机器，外面是颜色深浅不同的铁皮焊接的破烂外壳，黝黑的排气管筒从后方歪歪扭扭地伸出，这台机械进行过程中，活动外桩环、离合杆和离合弹簧发出咯吱的响动，让人能想到机器里的驾驶员拉动拉档时的吃力。

“……这就像是一台垃圾场机械，”路德如此评价。

这个排出漆黑烟雾的破烂机器丝毫没有破坏大自然的自觉，它哐当一声停在了路德的构装体部队前面。笨重的铁皮外壳上被粗暴的推开，一个矮小的绿皮地精戴着巴依同款口罩露出了身子。

“就是你们要和我做买卖吗？”地精扯起嗓子喊道。

“是的，”一架符文无人机悬停在地精面前，发出合成的电子音，“我想要你们鸦嘴口罩里的晶体，有多少，要多少。”

绿皮地精却叉腰站在机器上，讥讽道：“强行绑着别人进行交易，你管这叫做买卖吗？强盗的买卖？”

无人机的电子灯闪烁着，它后方的构装体们也纷纷亮起了信号灯，气氛逐渐变得危险。

“我知道你们很恼火，很想弄死我，”地精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把我弄死了，你们就永远也别想再弄到霜晶。”

他弯腰拉动身下的一根拉杆，巨大的破烂机器抬起了右臂，齿轮传动着张开了右臂的外壳，一枚金属板嵌入其中，伴随着金属板亮起微光，右臂前方的管子里喷涌出剧烈的火焰。

“嘿，我将这玩意命名为燃烧之枪，”地精指着喷射火焰的管子得意地说道。

路德目睹着这一幕，按捺下想杀死这个绿皮的冲动了。

地精大大咧咧地掏出一把扳手，三两下就将燃烧之枪上嵌入的金属板拆了下来。

他把金属板拿在手上称赞道：“厉害啊，发明这块板子的人，真是个天才！”

“将未知的符文用某种未知的排列方式压缩在这块板子上，再利用霜晶的特性打造特殊的构件，最后形成了这套神奇的、不可思议的金属板！”

“这块小小的金属板，竟然可以用机械能和热能刺激产生类法术能量！真是……真是不可思议！”

地精捧起那块金属板，用一种夸张地语气说道。

无人机悬浮在地精前方，合成音缓缓响起：“我习惯性将这种金属板称为符文电路板，但按照它的材料和工艺来命名的话，你也可以叫它符文机械芯片。”

路德看着眼前这地精如此称赞自己打造的符文机械芯片，心情慢慢平复，天才总是孤独的，而一个能够理解天才的人往往是珍贵的，所以他原谅了地精的无礼。

“符文机械芯片，”地精重复着这个名字，“古怪又贴切的名字。”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真是天才的造物，我都可以想象到，这种金属板一旦量产，它的价值将会是多么惊人，构装体的主板、能源装置的主控板、以及各种机械的构件……或许都将离不开它！甚至连那些眼高于顶的施法者们都要为之惊叹！”

“很富有远见的想象，”无人机称赞道。

“可是，”地精语气一顿，“这种金属板，它离不开霜晶！虽然我还搞不明白它的原理，但霜晶的能量导体特性和能源聚集性在这块板子上必定占有重要位置。”

“所以，你们需要霜晶！”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路德沉默了。

这个眼光独道的地精说的没错，正如半导体对现代工业的重要作用一样，优秀的电子芯片和电路板离不开半导体，符文机械板也离不开地精口中的霜晶。

从前在阴影界时，高纯度的影铁或者阴影结晶可以充当这种魔导材料，但在远离阴影的物质界，任何关于阴影界的材料获取都变得格外困难。

“你想要什么？”无人机问道。

地精精神一振，他面罩下的嘴角微微咧开一丝缝隙，铺垫了这么久，总算要进入正题了。

“我想和你们合作，”地精掏出一张羊皮纸，手臂挥舞着，“我们负责提供材料，你们负责技术，我们联手在这里建起一座伟大的城市！”

路德扫了一眼羊皮纸，那是一张某种大型装置的绘制蓝图，精妙的设计看上去的确难以实现。

“合作？我对建造城市不感兴趣，”路德拒绝，他可没时间在这里陪着这些土著玩城市建造的游戏。

而且眼前这个地精手舞足蹈的样子也实在是有些滑稽，姑且不说建造城市的可行性，就单单他的提议就很可笑。

巨龙是不会和土狗做交易的，这只地精该不会真以为仅凭这些就可以让路德低头吧。

地精似乎预料到路德的拒绝了，他不慌不忙，“别急着拒绝，做生意嘛，价钱可以谈，除了霜晶，我们还有其他的东西。”

无人机没有回应他，仿佛在等他展现筹码。

地精又掏出一张羊皮纸，这次羊皮纸上不再是精密的设计图，而是一张类似地图一样的标示图。

“金属锭、矿石、甚至是宝石，这些都是可以交易，”地精举起羊皮纸，自信地说道，“这是整个雪霾丘陵的矿脉分布图，而我们，掌握着这片土地最丰富的矿藏！”

这下路德有些感兴趣了，无人机飞到羊皮纸前仔细扫描着这份分布图。

“你们到底是什么？部落族群？还是组织教派？”路德捕捉到地精话语中的词汇，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们只是一群失败者，一群可怜的倒霉蛋，非要说的话，我们算是雪霾丘陵的掮客。”

“那么这次交易，你仍然在扮演一名掮客？”

“不，”地精摇了摇头否认，“这次我是交易方，现在的北地可不太平，极北的冰裔蠢蠢欲动，烛火堡和放逐营地的争斗日益严重，在这种情况下，雪霾丘陵需要一座城市。”

冰裔、烛火堡、放逐营地……

作为这个物质界的初次造访者，路德还没来得及了解本地的势力分布，但从地精的口中，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片土地目前正处于一个纷乱的阶段。

想到这里，路德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地精似乎是他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窗口了。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问道，“具体说说看你的计划吧。”

“众所周知，自从元素毁灭风暴过后的数百年里，雪霾丘陵一直被认为诅咒之地，这致命的雪霾让无数部族望而却步，为此，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雪霾的清除方法，鸦嘴面罩算是它的产物，但是……”

地精有些兴奋的拿起那块符文机械芯片，“它的出现真正才让我看到了曙光！结合霜晶对光、热、磁、元素等作用产生的物理效应和现象，我们完全可以应用它建造一个大型的矩阵装置或者说迷锁！”

“在这种矩阵装置或者迷锁里，我们完全可以建起一座城市！一座雪霾中的城市！这时，致命的雪霾也将变成我们的坚实护盾！”

“虽然烛火堡的军阀和极北的冰裔们一直对雪霾丘陵嗤之以鼻，但一旦这样一座城市建造起来，无名冰原乃至整个阿登山脉以北的主动权，都将掌握在我们手里！”

璀璨的星光下，构装体们寂静无声，唯有地精的造物发出粗重的蒸汽吞吐声，以及地精那尖锐又亢奋的声音。

良久，无人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一成不变的合成音响起，“听上去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我仍然不感兴趣。”

任何时代拔地新建一座城市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特别是这地精描绘的城市，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设计实现，它的诞生必然困难重重。

路德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支持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在没有弄清楚合作者实力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贸然入场的。

“为什么？”亢奋的地精愣住了，旋即是尖锐的发问，“这样一个伟大的壮举，你为什么拒绝！？”

无人机慢条斯理地回应道：“因为这一切就像是美丽的泡沫，一戳就破，在任何投资合作里，身为合作者，你最起码要让我看到你的实力，而不是画饼。”

“实力？”地精明白了路德话里的意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这听上去确实很荒诞，但我会让你看到我们实力的。”

地精正了正衣襟，挺起胸膛，“那么，请允许我介绍自己——吉格斯·黄铜齿轮，一个伟大的发明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你好，吉格斯，我是路德，”无人机如此说道。

地精微微颔首，抚胸行了个滑稽的礼，“路德阁下，您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一同去见证未来的奇迹之城？”

“我很荣幸。”

星空下，群星无声地见证着无人机和地精对话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