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听见董芳菲继续问：“你之前不是说，来这里有事吗？要不，你先去办事？”

若是他这么个人，一直在旁边瞧着，董芳菲觉得，自己盘点账目，也会分神的，所以，他想要支开赵澈。

“这样，也好！”

赵澈来着西大街，也的确是有事，方才，他一心想跟着董芳菲进来看看，就把自己的事情暂时丢到了一边，现在听了女子的提议，自然从善如流：“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了事，再来接你。”

“嗯，好。”董芳菲点点头，见赵澈放下杯子，留恋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男人离开茶香阁，所去的地方，是董芳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他竟去了一品茶馆。

因是上午，一品茶馆里饮茶的人不算多，寥寥几桌人，所以赵澈一进来，那小二便极热情的迎了上来：“公子，想喝点什么？”

“可有青松茶？”赵澈的声音，明朗而且敞亮，远处的人，也能听得见。

“青、松、茶。”那小二将这三个字在嘴中念叨了一遍，他从未听过这种茶，只得作揖道歉：“没有，不过我们这里有别的茶，诸如瓜片、毛峰茶.....”

那小二介绍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得茶馆的高案之后，一道儒雅的男音已经传来：“小宋，你下去吧，我来招待这位客人。”

茶馆的掌柜赵秀这般说着，早已放下手中的笔，从案台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赵澈面前：“你来了，有事？”

赵澈点点头，望向赵秀的眼神中，已经有有一丝凝重。

“去楼上说吧。”赵秀的脸上，却是不悲不喜，他这般说着，就迈步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赵澈随即跟上。

二人上了二楼，赵秀却并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只随意捡了一个椅子坐了，便问：“说吧，什么事？”

他这副有些不敬的态度，赵澈却是不以为意，他来此地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只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到了赵秀手中：“这是叔父寄来，转托我交给你的家信。”

“哦，多谢！”

赵秀接过那信，看也不看一眼，只双手一撕，便将那信纸撕裂开，而后又对叠，再一撕，如此这般，反复几次，那张纸，已经被撕成了碎屑。

赵澈见到这番动作，拧了拧眉，却并未伸手阻止，只是看着赵秀，将那封信撕得粉碎，才摇了摇头，叹息道：“早知是这个结果，我就不必过来了。”

“你本来就不必过来，我早已被族谱除名，和你再无没有一丝干系。”

“我是你堂哥，咱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吧，怎么能这么说呢？”对于自己这个堂弟的话，赵澈并没有真的生气。

“就是因为念着幼时之情，我才没有把你赶出门去。”实际上，对于所有的赵家人，赵秀都恨不得和他们撇的一干二净。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恨他们，你恨他们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祖母得了重病，已经卧床一月有余，按照太医的诊治，恐怕挨不过今夏，叔父已吩咐我尽早启程，前去京城探望，你若是要去，就跟我一起去吧，我打算后日一早便出发。”

“赵秀，你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只负责把消息给带到。”赵澈这般说着，一双锐利的眼眸，却仍旧不放过赵秀脸上的蛛丝马迹。

只见赵秀听了这消息，脸上有些怔然的神色，似乎是不敢置信：“祖母？她不是一向身体安康吗？”

“三年前，你离开赵家时，祖母的确身体安康，但是现在，她已经年届古稀，身子自然大不如前，说起来，她一直念叨着你呢，我之前回京城过年，她还向我问起过你。”

赵秀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在脑海中，浮起一个一身褐色锦绣衣衫，鬓发斑白，却仍旧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人形象。

是啊，转眼间，他离开那个阴暗逼仄的国公府，已经三年有余了，犹记得，自己初来这里时，不过是十九岁的年纪，尚未及冠，而今，竟已是二十二岁了。

光阴的无情，对于年轻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赵秀脸上的这一抹动容，没有逃过赵澈的眼睛，他走过去，拍了拍堂弟的肩膀：“你在外面，已经漂泊了这么久，该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祖母很想你，每次我回去，她都在会问起你。”

赵秀晃动肩膀，甩开了赵澈的手臂：“我已经不是赵家子孙了，没有必要去给看她！”

“好吧，不去就不去，随你。”赵澈明白，有时候进一步，不如退一步，所以转移了换题：“对了，你这茶馆，最近生意如何？”

“勉强可以糊口，自然不能跟侯爷你的丰功伟绩想比。”赵澈再次平定海寇的消息，已经在岭南州传开了，赵秀自然也是听说了。

“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生疏。”

赵澈待在这一品茶馆，又和赵秀叙了几句闲话，但见赵秀神色恹恹的，知道他心中矛盾纠结，所以想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思量，便要起身告辞，临走时，只丢下一句：“我后日一早就启程，你若是想去，去我府上找我。”

说起来，对于自己这个堂弟，赵澈的心中，既有哀叹，又有惋惜。

虽说作为晚辈，不该妄议长辈，但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在赵秀身上，的确是叔叔婶婶的错处，赵澈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到了赵秀这样的境遇，保不准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情。

原来，赵秀的生母，本是叔叔的身边的一个丫鬟，当年，因为婶婶婚后三年未育，这个丫鬟生下的赵秀，就被婶婶抱了去，当做嫡子养着，养而那个丫鬟，却被送去了庄子里，听说那个丫鬟不久后就病死了，赵秀，也就以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尊贵的长到了十岁。

到了赵秀十岁那年，婶婶却又罕见的怀孕了，而且生下一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