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泥滩上不是久留之地,过了一会儿,偷渡客们陆陆续续起身,战战巍巍地离开,三三两两各自朝内陆走,各奔前程。
李根仰面躺在泥滩里,看着夜空中月亮的清辉,胸口一起一伏地做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脏在一呼一吸的律动中迅速平静下来。他知道,从此刻踏入香江的土地开始,前面就一定会有不为人知的危险和意外在等着自己,“强烈的刺激、绚烂的生活”——这句口号在“省港旗兵”的时空里,那就意味着爆炸火焰、枪林弹雨的大场面。
李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心里上告别了这两天阿英的给自己营建的温柔,回归到以前在部队出任务的状态,一只手慢慢地放到了身侧的旅行袋上,那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支冲锋抢和两个手榴弹。
李根身旁一米外,那个被他救起来的少年在海滩污泥里躺了一会儿,气刚喘匀,连忙就侧身过来向李根道谢:“多谢了大哥,多谢。”
李根的注意力回了过来,他转头一瞧,少年身形矮小单薄,一脸苍白,随口问了一句:“你几岁了?”
少年回答的话不少,“大哥,我十四了,家里穷一直就没吃饱过,听说香江这边能吃饱饭,这边恰好有个表叔在招人帮忙,我就过来搏一搏了。”
少年的语气淡淡的,神情雀跃,没有丝毫死里逃生的狼狈,一幅不用担心的样子。李根不说话了,这年头偷渡香江的,都是没办法活不下去的,没有哪个没有一肚子的心酸,他现在手里只剩下枪,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海滩上静静地歇了一小会儿,偷渡的人群在各自的方向散得差不多了。少年也起身要走,临走时对李根谢了又谢,说自己的名字叫林超,又说李根以后可以到观塘那边去找他,别看他现在连一碗饭都吃不起,以后却一定能在香江开一家大食堂,让李根免费吃一辈子,而且不收粮票。
李根静静地看着少年林超告别而去,他牢牢记住林超的地址,谨慎的对待这世界的每一个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本来在现实世界,就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人和事情,何况在时空游戏里面,面对因果律更需要小心。
李根转身朝八斤那边走去。八斤此时还瘫在海滩上没起来,闭着眼直喘粗气,李根看了一下,可能有些问题。他实在太瘦了,又晕船、又泡海,海风又冷,这个时候可不是生病的时候。
阿泰和波仔两个一直在救那个沉水的女人,搂住女人的肚子用力控了不少水,把那女人呛醒了才算安全。两人累得筋疲力竭,瘫在海边泥滩上不想说话。沉水女人的另外两个同伴一边照顾沉水女人,一边不停地对阿泰和波仔道谢。
“太感谢大哥了,不知两位大哥怎么称呼?我叫阿红、她是阿丽、她是阿琼。”其中一个看着成熟些的女人主动介绍自己。
名字不知道真假,不过谁也不在乎,三个女人长得清秀,浑身湿漉漉的线条突出,波仔笑嘻嘻地看着,刚想说自己的名字,阿泰就先出声了:“没什么,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都是偷渡的,谁都有自己的秘密。阿红见救人的两位不想说名号,便乖觉地不再提,只又说些感谢的话,她说得很坦然,“两位大哥救了我们姐妹,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说不上什么报答,以后两位大哥有机会到观塘五花街,我们在那边做工,有钱赚了,到时一定好好招待大哥。”
阿红说了一个具体的地址,阿泰很欣赏这女子的大气,笑着点头,“妹子,不用客气,都是家乡人,互相帮忙的事情。”
阿泰和波仔又和三个女人说了些话,目送三个女人走了,才嘻嘻哈哈地朝李根和八斤这边聚了过来。
阿泰笑着低声问波仔:“怎么样?这三个女子漂亮不漂亮?”
波仔也笑嘻嘻的,“泰哥,好看,都好看。也不知道她们要在香江做什么工,什么时候回老家,我也好找她们玩。”
阿泰轻轻一拍波仔的脑袋,“你个傻仔!她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三个哪里是来做工的?”
波仔一愣,“她们不是做工么?她们说是老乡介绍来香江做工挣钱……”
“什么老乡!什么做工!做工在老家就可以做啊,偏偏偷渡来香江!这么漂亮,肯定是老乡叫来做鸡的嘛!”阿泰笑着对波仔说。
波仔愣住了,犹豫了一下,回身想去追那三个女人。阿泰一把拉住了他:“衰仔!你没见过女人啊?现在去干什么?想养她们?人家是来挣钱的!你有钱吗?”
波仔身子一顿,阿泰搂住他的肩膀,沉声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和她们一样,也是来挣钱的啊!等我们这趟挣了钱,你再去找她们不就得了?”
波仔犹疑着被阿泰拉着走了过来,李根正把八斤往起来扶。阿泰看了一眼,问李根:“八斤怎么样?还没有缓过来?”
李根瞧了一眼八斤苍白的脸色,说:“不是很好,现在咱们浑身都湿透了,海风又冷,要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烤一烤,不然八斤麻烦就大了。”
阿泰:“靠,这小子太弱了!过个海都衰成这样,回程的时候怎么办?坐专机么?赶紧的,咱们先离开这里,我有地方!”
八斤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嘴:“丢!回去的时候我直接从中英街跨过去,一步就离开香江了,还用受这罪!”
阿泰和波仔一下笑了起来,“哇,八斤哥威武!边防和香江警察在中英街热烈欢迎你啊!”
说笑两句,四个人赶紧上路。阿泰打头带路,李根背起八斤,波仔提着自己和八斤的旅行袋跟在后面。波仔本来要帮李根提旅行袋的,但李根这时深知香江的危险,坚持把旅行袋抓在自己手里,毕竟武器要在自己手里才有安全感。
四个人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海滩泥地,朝海岸深处行进。
东边大海已经映出暗红的天空,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