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一天寿命的蜉蝣是怎么变成妖的呢？”闻老板一边调制着咖啡一边碎碎念着。上好的咖啡豆被粗糙的研磨成粉末，没有任何配比的调制方式让一旁的打盹黑猫不禁皱眉。

“喂，你不要随便浪费东西。你想要什么样的咖啡直接想一杯出来不就好了吗？”半睁着眼的黑猫无奈的吐槽道：“区区一杯咖啡而已，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可是只有一天寿命的蜉蝣是怎么变成妖的呢？”闻老板笑眯眯的说着，一边说着一边端着刚刚泡好的咖啡走向了黑猫：“尝尝看吧。”

“不用这样吧。”黑猫抗拒的炸起了浑身的毛发：“给一只猫喝热的东西你疯了吗？”

“我告诉你就是了！把它拿远点！”

“味道应该还不错啊，闻起来蛮香的。”达成目的的闻老板笑眯眯的放下了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所以呢？”

看着终于放下凶器的闻老板黑猫无奈的叹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回柜台之上。“真是的，明明许个愿你就能知道的。”

~

朝生暮死啊，离开了小店的蜉小姐独自一人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这世间的灵气已经很匮乏了，原本随处可见的妖灵也越来越稀少。而那些需要庞大灵气维持生机的大妖渐渐的都相声匿迹而她这样的小妖反而还能在这人世间躲藏起来。

做为一只被世人误解为朝生暮死的小虫，蜉小姐从未想过她会成为妖，当然在成为妖以前她是没有思想的。

《逍遥游》中曾记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椿是灵树，八千岁为一季的椿拥有着无比磅礴的灵气，举手投足间便会不知不觉的影响身边的一切，即使与那些虚无缥缈的天神相比也毫不逊色。她从未见过那些所谓的天神，但她真的见过那被万物追随簇拥的身影。本没有情感只是安安稳稳蛰伏在水边的幼虫竟然在看到那身影之时升起了一丝奇特的感觉。

她有些羡慕，或者说是嫉妒。这渺小的飞虫有些嫉妒那些可以围绕在祂身边的生灵。

椿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缺少依附他的妖，椿是善良的，呼吸便能聚集灵气巨树毫不吝啬的将祂从世界中得到的一切反补于世界，立地擎天的巨树照顾着依附着祂的每个生灵。

“那他怎么办呢？”拥有了灵识攀附在椿脚边的蜉蝣曾升起过这个想法。

“椿大人会有办法的，毕竟他可是椿啊。”他们说。

蜉蝣很幸运，沾染于椿恩泽的她的时间仿佛也变得与椿无二，绵延悠长。原本一年就会成年的她竟然过了几十年才褪去了第一层衣裳。

“新样子不错嘛。”那个温暖柔和的声音说道。那是那个身影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祂怎么会注意到她呢？恍然间，身边那些同她一样弱小的妖灵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椿是忙碌的，祂知晓身上有多少的生灵都是依附着祂生存的，祂要庇护他们，也要不断的寻找着新的地方供他们栖身，世间的灵力正在下降。所有的一切都是都是定量的，像祂这样的大妖越多，世间剩余的灵力就会越少，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老朋友的气息已经渐渐熄灭，新生的同类越来越少但行走于天地之间的祂却看到了些奇异的小家伙。

那是一群身上没有皮毛，没有利齿与爪子的小家伙。好像上次见到他们还被野兽追着走的弱小生灵，现在已经在石头搭建的洞穴中生活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好像天生就拥有感情。

祂好像隐约猜到灵气都去了哪里。

椿的路很长，椿的担子很重，祂一点点散去身上的妖灵，一处处的去观察那些小家伙的生活方式，而蜉蝣则在他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褪去身上的衣裳。

“他们好像比我们拥有更多的感情。”化为人类样子的椿说道，他不再是最初那高不见顶的绿色巨树，而是身着绿色长衫温文尔雅的旅人。

蜉蝣眨了眨没有说话，随着灵气的削减她换衣服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已经在椿的身上蛰伏了近千年她依旧是个才褪了十几次皮的幼虫而已，无法化形的她依旧只能依附着不在强大的椿。

“你若是能陪我说说话就好啦。”看着身上仅有的一个孩子椿笑道。他不记得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但与其它依附着他的妖灵不同，她太小了，小到椿常常忘了她。但她却是陪伴自己最久的孩子，看着蜉蝣那抱着自己手指想要安慰自己的样子，椿温和的笑了笑。

“这种感觉人族称之为欣慰吧？”

椿带着蜉蝣游历在人类的世界中感受着人类各式的感情。

当她褪去第十九层衣裳的时候她终于在椿的帮助下化成了一个小女孩，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小女孩。

看着手中只有巴掌大的小女孩，椿笑出了声：“你到底是什么？这么小？”

“不过算了，终于有人能陪我说说话了。”他说着。

椿看着人类从一个个部族变成了一个个国家，学习他们创造的文字，见证他们创立的文明。人类拥有着比妖灵更加复杂的情感，也拥有着妖灵无法理解的欲望。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断壁残垣的战场上，椿迷茫的看着遍布的尸骸。

战争。

椿不能理解，不为生存不因感情的争斗是为了什么。

“回家吧。”他有些累了。

椿带着蜉蝣走进了深山，不为五谷烦心，不愿纠缠世俗的椿很清楚，这个世间已经是人间了。

~

“你要是能长大些就更好啦。”椿的话她一直记得，那时做为椿身边仅剩的妖。椿总是用这个来与她逗趣。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做为蜉蝣的她害怕褪去最后一件衣裳。

蜉蝣成年后仅有短短的一天时间，他们的嘴会慢慢的退化消失，那她就不能说话无法在陪他闲聊。与椿不同仅仅是一只小妖的她需要进食，成年后的蜉蝣只能依靠自己身体内的能量维持生命，当体内的最后一丝能量消耗光时，她们就会消失。

~

从某一天起，椿便会悄悄的将自己的汁液悄悄的给予蜉蝣，他可能老了吧，他开始有些念旧，也开始害怕孤单。他渐渐的庆幸起还有一只小妖陪伴他。为了能让她更长久的陪着自己，他一点点的拉长她的生命。“抱歉啊，人间如此还要你陪我多走一段。”

蜉小姐在渐渐长大，椿大人在渐渐变老。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椿落叶了。他的衣裳渐渐填上了枯黄，他含笑的眉眼渐渐爬满了褶皱，从未休息过的椿有些困了。

“小游，不许哭鼻子了哦。”

“小游，我有新衣裳了。”

“小游，你有新玩具咯。”

“小游，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小游，你以后要长得比我更高。”

“小游，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小游，我睡一会。”

椿的一天是人的近百年，那一次椿睡了八十九年。在醒来时椿变成了垂暮的老人。

“小游，你怎么还没长大啊。”他问。

“我在等你醒来啊。”巴掌大的女孩说道。

在椿的注视下，蜉蝣小姐完成了她的最后一次蜕变，就像他期望的。蜉蝣小姐变得比他更加高大。穿着和他曾经一样的绿色衣袍，挂着和他曾经类似的温柔笑容，身后披着一样的长发。

“好看吗？椿大人。”

“真美啊。”一边说着，椿从自己的身上折下一截枯枝。“把头发盘上吧，早知你会变成这样应该带些簪子来的。”

蜉小姐笑了笑，乖巧的将头发盘在了一起有些羞怯的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用簪子了。”

“这样吗？”椿仰视着面前的美人有些恍惚，一种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感情在他的体内燃烧，他想和眼前的小妖去看看现在的人间，想去听听新奇的音乐，想再一次像从前一样，那种感觉炙烤着他早已干枯的躯体，他曾听人描述过，这感觉好像叫做遗憾。

椿终究是又睡去了，在蜉小姐的怀里睡去了，像是曾经他抱着她一般，曾经高大的身影蜷缩成起来那么小，蜉小姐甚至能环抱住干枯的椿大人。

“若是醒来还能见到你就好啦……”他有些不舍的闭上了眼睛，世间的灵力已经无法支持他长久的醒来，他觉得自己只是稍稍的合了下眼，就已过去了近百年，他觉得他还没看够他的小游就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他有些糊涂，他想不起年轻的事情，记不起那些早就消失的老朋友，好像记忆中就只有这只渺小的飞虫。枯藤般的手虚握着小游纤细的手掌，他怕自己粗糙的躯干划伤了小游娇柔的肌肤。毕竟他的小游一直是那么柔软那么纤细。

在睁开眼睛时，他还能看到他的小游吧，他还能在睁开眼睛吧。

蜉小姐就那样抱着椿一动也不动，只是她发觉怀中的老人越来越大，最初蜷成小小一点的老人，渐渐的已经抱不住了，直到某一天，蜉小姐的头发散落了。

看着已经超出屋子大小的椿，感受着越来越虚弱的身子。蜉小姐最终还是离开了隐居的居所，虽然离开了椿的身边只会加速她的消失，但她一定要活下去。

否则，椿大人醒来时，还有谁呢？

索性她找到了。哼着欢快的曲调，蜉小姐的步子又轻快了几分。虽然不能飞回去会慢上些许时日，但对于椿大人而言只是一瞬间吧。对了，还要买件新裙子遮一遮身后的疤痕。

她要快点回去，她要在椿醒来时迎接他。

“你看，我变得更像人了。”

“你看，我又长高了。”

“你看，我更成熟了。”

“你看，我做了新玩具。”

“你看，我买了新裙子。”

“你看，我不会再哭咯。”

~

“栖息在椿身边的蜉蝣吗？”闻老板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椿是真的存在的？”

“你以为呢？”黑猫有些傲然的挺了挺胸：“在你们人类出现前被你们叫做地球的地方可是由我们妖族掌管的。”

“那天庭什么的呢？”

“可能也存在吧？”黑猫不确定的说道：“但是我还没有见过不确定。”

“既然是栖息在椿身边的蜉蝣只需要吸食椿不就好了？”

“没用的，增加她寿命的是权柄的力量，真正的椿的汁液顶多有延缓衰老的能力罢了，权柄实现愿望也是需要载体的，就像最初的黄金一样，你意识里认为是什么就会出现什么。”黑猫摇了摇尾巴自豪说道：“怎么样，很方便吧。”

“你见过椿吗？”闻老板随口问道。

“恩，曾有幸见过一次，是个奇怪的人。不过真是羡慕啊，即使已经死期将至他还是有着几千年的寿命。”黑猫翻了个身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然后呢？什么都没发生？”闻老板有些好奇。

黑猫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他许了个奇怪的愿望，代价是他愿望实现后剩余的寿命。”

“你不是说我是唯一的客人吗？”闻老板虚着眼问道，同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恩？”闻老板皱了皱眉将咖啡推到了黑猫的面前：“不烫。”

“愿望还没实现，代价自然也没有收取，那怎么能算是客人呢？”黑猫认命般舔了一口闻老板制作的咖啡：“好苦！！！！”

“那他许了什么愿望？”

黑猫甩了甩舌头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下次醒来时可以回归年轻时的样子？”

“几千年的寿命就换取一个重返青春？”闻老板有些惊讶：“你真不愧是个奸商啊。”

“还有附加条件的。”黑猫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说道。“不过记不清了。”

“你不是没有客人么？怎么会记不清呢？”

看着闻老板一边作势要继续调制咖啡的样子黑猫的嘴角抽了抽：“怎么说我也是做了几百年告死黑猫的，怎么可能会记得这种事情啊！”

“他好像要求在另一个小妖怪消失后才能收取他的代价。”

“那为什么不直接共享剩余的生命呢？”闻老板放下了手中的器物问道。

“不可以哦。”黑猫歪过头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污浊的人间已经容不下那不含任何欲望的眷恋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