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监一声喊,紧跟着便有乐声随之响起,庄严而肃穆。皇帝皇后及贵妃的露天花撵停在庙外,三人两前一后,将步伐迈得沉稳而庄重。
群臣高喊,“吾皇万岁——”
皇朝众人点了点头,携皇后贵妃径直走进神庙内进行参拜仪式。
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玄圭忍不住揉了揉蹲到发麻的双腿,心中暗骂这皇帝做事实在太磨蹭。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皇帝再度走出来。
身边太监高喊,“平身——”
群臣起。
几人这会儿才真正看清了立在皇帝身边的赵月九是何模样。
张扬而魅惑。
第一眼和苏淼给人的感觉很像。
再仔细看…却又不太一样。
“一定就是她,那只猫妖。”南穗低声道,捏了捏汤小白的手,“你看她的眼睛,有一只颜色是黄的,实在太像猫的眼睛了。”
汤小白嗯一声,没有接话,静观其变。
年轻的皇帝景苑此时前一步,面带笑意对着看台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快速说了几段过场话,便示意太监可以开始典礼了。
典礼的第一项目是迎神。
太监喊开场语,旋即有许许多多或持火把,或持刀枪剑戟,着半身的壮年男子从四面八方一起向神柱涌去,将神柱团团围起。
这些男子加起来足有百人之多,他们集结后很快变换了队形,整齐而迅速,手动作不停,紧跟着开始转圈跳起了迎神舞,为首之人开口,高声吟唱
广开天门,
吾乘玄云。
飘风先驱,
涷雨洒尘。
……
被绑于神柱的蛊雕听见这阵吵闹,或许是预见到了自己即将要到来的死亡命运,紧跟着仰头长啸一声,如婴儿啼哭,声音大到甚至盖过了周围的奏乐声。
一曲迎神舞终了。
跳舞的青年们很快列队,结成了一个圆阵,为首者手中挥舞着长剑,接过身旁之人递来的酒,将其尽数从头顶浇下,随即将酒壶一掷,壶身应声而裂。
为首者提剑,迈开步子杀气腾腾朝着蛊雕走过去。
有着百年道行的蛊雕早已通了人性,此时见到朝自己走来之人剑刃闪着寒光,忍不住绝望闭起了眼,眼角含泪。
它对世界,对生命,还有着无尽渴望。可惜它却要死了……
南穗一路看一路哭,哭到现在再忍不住,站起来道,“我要去救它!”
“不行。”汤小白忙将她拉住,为防出岔,在她身下了道禁言术。
南穗呜呜咽咽,眼中怒火冲天。
汤小白叹息,“那蛊雕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救了也活不成了。你若不忍心看,可将眼闭。”
南穗却不肯,非要大睁着眼,死死盯着看台之下。
她要将这场景永远铭记于心。
这杀妖的刽子手,这眼含笑意的狗皇帝。
剑起剑落,蛊雕的头咕咚滚在了地。
看台周围响起一片男人的叫好声及女人害怕的尖叫声。
南穗没有眨眼,一行泪自她眼眶中滚落。
汤小白解了她的禁言术,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沉重而悲痛。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和挫败。
为自己无能为力挽留的一个鲜活生命而心生愧疚。
汤小白垂下眼道歉。
景郁亦道歉,“对不起。”
他在对死于剑下的蛊雕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无辜惨死于自己的王像之下。
对不起,没能早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对不起,纵容整个大周皇室对你们做出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
南穗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开来,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而神柱前,一秒还在微笑着看杀妖的皇帝却忽然眼睛瞪圆,僵直了身体倒了下去。
看台,看台下,顿时乱作一团。
太监尖叫,“御医——御医——”
皇后和贵妃也似乎吓坏了,一个跪在皇帝左侧,一个跪在右侧,不断拍着皇帝胸口为其顺着气。
看台扑通扑通跪倒一片人,纷纷磕头祈祷苍,保佑皇帝龙体康健。
锦衣华服的妇人们也被吓坏了,此刻正因着害怕而小声低泣着,至少百人都在哭,倒使得南穗的哭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汤小白嘱咐福田看好南穗,很快和景郁玄圭三人从看台飞身而下,带起一片惊呼。
“大胆——”
太监慌慌张张拿着拂尘冲来阻拦。
汤小白目光冷冷,“我是现在唯一能救他命的人,让开。”
汤小白发怒,区区一个太监又哪里能承受住这样一瞥,登时腿一软,人便跟着直直跪了下去。
汤小白径直走过去,围在皇帝身边的人纷纷自动跟着让出一条路来。
赵月九瑟缩一下,似乎有些怕。
皇后是唯一护在皇帝身前的人。她眼中有恐惧,却还在咬牙坚持,“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汤小白道,“我可以救他。”
皇后内心权衡挣扎了一下,怀疑看了眼汤小白,这才不情愿让开。
汤小白走过去探查,果然和齐王一样,也是中了猫妖惯用的情蛊,只不过皇帝所中似乎又不止是情蛊,看样子还有……梦魇。
汤小白眉头紧锁,手动作却没耽搁,忙将蒙木之食先喂给了皇帝,又渡了他些灵力,压住梦魇咒,暂续他性命。
今天若不是她在,这皇帝必然要命绝于此。
只是情蛊可解,梦魇却难。她虽可以通过术法暂时保皇帝性命无虞,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解铃还须系铃人,得赶快找到下咒的猫妖才行。
汤小白抬眼,紧盯赵月九。后者似乎很是害怕,抱着头一言不发,亦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汤小白问,“苏淼是你何人?”
赵月九不答,只管抱着头瑟瑟发抖。
景苑此时服过蒙木之食,刚幽幽转醒,就见一个奇怪的少女正冷冷看着自己的爱妃,言语犀利,咄咄逼人,忙虚弱抬起手臂,指着她颤抖道,“大,大胆!谁允许你对朕爱妃不敬?”
赵月九见他醒,立即像找见了主心骨一样,瞬间扑进了皇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如风雨飘摇中的一朵娇花,难掩柔弱无助,“陛下,臣妾怕。”
景苑渐渐恢复了些气力,赶紧将她搂着,一同站起身,看了看汤小白,又看了看她身后景郁,冷笑,“二弟这是要带人造反么?”
还未待景郁回话,众人只听皇帝身后传来声尖锐的破空之音。
就见苏淼一身宫女打扮,手提着适才用来斩妖那把长剑,直奔皇帝而来——
“狗皇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淼目光如炬,带着鱼死网破的壮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