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节那日如期而至，入了初秋，天气渐渐转凉，闻识藻穿了前些时日新做的衣裳，暗红色的绸缎衣裙，上面绣着大团大团的合欢花，简单的发髻上斜插着两支金步摇，整个人冷清中带着妩媚。

绿牡丹前些时日幻化成人形倒是被她发现了，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脆生生的跟她请安，让人欢喜的很，后才知道，这绿牡丹早已是陆知数在宫外各个高官府邸的眼线，收集着各种情报和异常。

“柳萃，你说这样打扮好看吗？”闻识藻扶了扶自己发髻，抿嘴轻笑着。

绿牡丹柳萃站在一旁，点头说：“好看，主子怎么打扮都好看。”

“哈哈，小嘴真甜，对了陆知数怎么还没下朝？”闻识藻整理着衣衫，突然想起陆知数上朝还未归来。

柳萃看了看门外，说：“大人公事繁忙，要不主子先用午膳？”

闻识藻摇了摇头，回想起前些时日左侍郎那不客气的话，闷闷地问：“你觉得我是不是个闲人？”

柳萃蹙眉道：“主子怎么会是，主子是帮着好人超生的神物，那些肉眼凡胎之人自是不知晓的。”

“可是......我下凡来这么久，很多事都是陆知数在前面扛着，我似乎很没用。”闻识藻眼色暗淡，在九重天的时候就是这样，她一天到晚闯祸，而陆知数一直都是被昊天上帝夸奖之人。

“主子何必多想，大人那般做也是为了护着你。”柳萃不知怎么宽慰闻识藻这颗突然感伤的少女心。

好在没多久，陆知数下朝回了抚镇妖司，一眼就瞧见神色恹恹的闻识藻，也是知晓她在这宫中憋得烦闷，于是开口：“用了午膳就出宫吧。”

午膳是御膳房送来的，八宝鸭倒是合了闻识藻的胃口，吃了不少，漱口后，陆知数换下朝服，一袭黑色襄着金线的袍子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高大挺拔。一柄玉扇微微扇动，倒是显得他玉树临风极了。

坐了轿辇缓缓出宫，许是时间还早，街上不是很热闹，于是两人先去了那处新买的府邸，闻识藻出了宫就变了一副模样，很是欢脱地说：“我约了沈清零，她今晚带着我们逛灯节。”

陆知数任她闹着，带着些许宠溺地说道：“好。”

这一幕落入了一竿子仙人的眼里，自然是大为震惊，原先冰冷的陆知数居然会这般柔和的说话，而这陌生女子身上看上去也是仙风道骨的，或许也是那九重天之上的大神了，果然神也是逃不开情爱的。

“主子，这几日皇城周边的小村庄时常有小妖进犯，像是有人主导的。”一黑衣男子上前上报这几日的异常。

陆知数点头，说道：“加大人手去追查。”

入夜，灯节的热闹渐渐开始，整个皇城都沉浸在灯火中，闻识藻见了沈清零，于是三人算是欢快的逛起了灯节，沈清零介绍着：“灯节其实也是男女相亲的节日，这一日可以和自己心上欢喜的人一起放花灯。”

此话一出，闻识藻双颊微红，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知数，陆知数听了这话也不自觉的看向闻识藻，四目相对，闻识藻怯了场，率先移开了目光。

到了一处小摊，闻识藻看上了一只玉兔灯，想着嫦娥怀中的玉兔，就觉得有趣，于是看向陆知数说：“我要这只，清零要那只，你付钱。”

说出来的话无赖的很，陆知数带着浅浅笑意付了钱，小摊贩说了灯节要说的几句恭维话：“公子小姐天造地设，长相厮守。”这灯节上男子付钱就是给自己心仪的姑娘付钱，这是老古人留下的不成文规矩。

闻识藻硬生生闹了个脸红，刚想出声解释，陆知数抢先一步：“借吉言。”

这一插曲，两人间的氛围带了些许暧昧，沈清零打趣闻识藻脸皮薄，闻识藻古灵精怪地说：“别在这打趣我，等那日哪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出现了，可不要脸红，不然我会笑话你的。”

闻识藻这嘴可是说是被月老开过光了，三人上了停靠在岸旁的画舫，画舫上都是富家公子小姐，更不乏年轻的官场上的官员，见一向不喜和人打交道的陆知数，皆是恭敬的参见。

画舫的主人更是喜出望外地说：“今日是荣某三生有幸。”

后来才知这画舫上还有一位贵人，那就是阜亲王府的世子爷厉陆，要说那万沥鸣同是世子，这厉陆的位置含金量可是更高的，亲王府一直受皇帝照拂，久盛不衰，后世子出征上战场打了胜仗，在这皇城中亦是无人能得罪的。

厉陆得知陆知数在这画舫上，也是命了下人去请，要知道现如今能见一面陆知数是多么难得之事，陆知数自是不能拒绝，于是携着二位女眷去了那包厢，见了传说中的亲王世子。

“陆某参见世子。”陆知数行礼，依旧不卑不亢。

这厉陆不似传说中的狠厉，没有那久经沙场的杀气，倒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温和道：“今日有幸见到陆大人。”

随即看向另外两位，闻识藻落落大方行礼介绍：“闻某抚镇妖司管事。”

沈清零没料到能见到这般英雄气概的人物，微微欠身道：“民女左侍郎府四女。”

厉陆对两位女眷倒是没多大兴趣，温和应允后，倒是和陆知数攀谈起朝中之事，闻识藻看向窗外，湖面上漂着花灯，很是漂亮，轻声和沈清零说：“这花灯可真好看。”

沈清零细细的笑着，说：“确实好看，之前姐姐未出嫁时，我还跟着姐姐放过灯，后来姐姐进了宫，我也是许久未逛过灯节了，今年要不是你，母亲也是不会答应的。”

“前几日听闻你那三姐又不打算嫁于洪金成了？”闻识藻突然想起这事，不由得一问。

沈清零撇了撇嘴说：“不知，罗姨娘还在备嫁妆，只是没有之前那般火急火燎了。”

“你也是时候为自己婚事考虑考虑了，这一来还得谢谢她，也让你辨清了什么人不该嫁。”闻识藻感叹世事无常，也该庆幸在出嫁前辨清了人。

沈清零苦涩地笑了笑，双眸涣散道：“其实我也明白，我这般身份在府中待着也让母亲操心，我准备回江南了。”

回江南？闻识藻神色变了变，看向柔弱的沈清零，她就像一朵残破的花，随时可能被风吹破，沈清零看向窗外零零星星的花灯，痴男信女信这些，而她......在那年通天火光中早已不信了。

时间过得快，沈清零到了门禁时间，于是缓缓起身告别，这一告别让闻识藻恍惚间觉得就是一辈子，看着消失在转角的罗裙，她觉得沈清零或许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陆知数轻轻了抿了一口茶水，原本在谈论大理寺案件的厉陆停了下来，看向离开的那抹身影皱了皱眉说道：“左侍郎府这四小姐倒是眼熟。”

陆知数原本兴致缺缺，现在倒是来了一丝兴趣问道：“这话何从说来？”

“我这几年一直征战沙场，前些年江南连连被敌军进犯，到那的时候，一户大户人家刚好被洗劫了，通天的大火，倒是见过这个背影，站在那朱门大户前撕心裂肺的哭。”厉陆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副场景，也让他心生愧疚，他未能护好百姓的安危。

江南，朱门大户，撕心裂肺的哭，闻识藻透过时间的年轮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原本殷勤的沈家在江南腰缠万贯，夫妻和睦，膝下一子一女，后来敌军进犯，全家上下被乱刀砍死，而原本身子最弱的沈清零活了下来，并且当着那些敌军的面走出火海。

“是毕方。”闻识藻喃喃道。

厉陆没听真切，还想着询问一二，而陆知数全数听进耳里，有毕方的地方有火灾发生，是毕方护着沈清零逃出火海，还护着她免于杀戮？

闻识藻没能料到，她能从别人的经历里看到毕方的身影，那通体蓝色，身形酷似丹顶鹤的不是毕方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