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遇再次登门的时候,不仅李牧没想到,就连他见惯了各种常年的父亲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却还是很快恢复平静,礼貌地把他请进来。
“坐吧,雷医生。”
“不用了。”雷遇走进病房,现在李牧床边。
“如果雷医生今天来还是为那位白警官求情的,就可以离开了,我们李家绝不会原谅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的警察。”
“我今天是想恳求二位可以再给我女朋友一次机会。”
“恳求?”躺在病床上的李牧坐起身,眼神里带着玩味,“雷医生既然用了这个词,想必也知道自己是来求人的,可是求人,应该不是这个态度吧?”
雷遇习惯性挺得笔直的腰杆弯了弯:“李园长,李先生,只要二位能够原谅我女朋友,需要我做什么都尽管说,我会努力让二位满意。”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你的手。”
“小牧。”一旁的李牧父亲出言阻止。
“你是医生,应该要做手术吧?”李牧像没听到自己父亲说话似的,“手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就是要你最重要的东西,这样我才愿意考虑放过她。”
雷遇瞳孔放大了一瞬,但仅仅只是一瞬,他有重新恢复了平时的神态:“是不是我留下一只手,二位就可以放过她。”
“当然,”李牧看起来有点兴奋,猛地点点头,“姓白的打了我一顿,既然你求我放过她,总得受点皮肉之苦让我心里平衡一下吧?”
“如果你能保证自己说话算话,我可以留下一只手。”
李牧把桌上削水果的刀扔到他雷遇面前:“请吧雷医生。”
雷遇捡起地上的刀,往自己左手扎去,却突然被李牧的父亲拦住。
“小牧,你的要求过分了。”
“爸,我哪里过分了,那个姓白的打了我,他既然想求我放过姓白的,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
“你可以让他做其他的事情,”他把刀从雷遇手上拿下来重新放回到桌子上,“雷医生的手是治病救人的,要是今天留在了这里,可能很多人就再也失去了康复的机会,换一件事情吧。”
“可我就想要他一只手。”
“不可以。”
李牧还想反驳,却被父亲的神色唬住,不再开口。
雷遇看着父子俩僵持不下,伸手拿起桌上的刀,在左手上猛划一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来不及反应。
当病房里其余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喷到了墙上,还有少许溅到了李牧的脸上。
“不知道这样,李园长满意吗?”
李牧根本没想到雷遇会真的对自己下手,显然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久久没有开口。
倒是一旁李牧的父亲,很快反应过来,叫护士拿了干净的绷带递到雷遇手里:“雷医生,我们不会再追究白警官的责任,以后也请你看好自己的女朋友,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能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多谢。”
雷遇接过绷带,熟练地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又把衣服袖子拉下来一些勉强遮住些痕迹:“李先生,我想最后再拜托您一件事。”
“雷医生请说。”
“这件事,我不想有第四个人知道,希望二位能替我保密。”
“可以。”
“那雷某就告辞了。”
雷遇打电话请了一周的假,开车回家,刚出电梯就看见景诗蹲在门口。
“有东西没拿?”雷遇走过去把门打开,让她进去。
“听说你今天去了住院部,然后就请假了?”
“楚怀跟你说的?”
“嗯,”景诗点头,跟着他走进去,“楚怀哥刚好在院长办公室,听到你请假的电话了。”
“你不上班?”
“一会儿就去,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
景诗注意到他的左手反常地一直背在身后,她伸手把他的手拉到身前,看见了上面胡乱缠着的绷带:“雷遇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弄到的。”
景诗凭着记忆拿出药箱,把他手上的绷带拆开,一道狰狞的长口子露了出来:“你这能是不小心弄的?”
雷遇不说话,景诗拉着他坐在沙发上:“不去医院看看?”
“用不着。”
“在住院部弄的?”
“嗯。”
“这几天听院里小护士说,住院部有个难伺候的主,说是被一警察打进来的,”景诗轻手轻脚地给他涂药,不动声色地问,“你该不会跟这事儿有关系吧?”
“嗯。”
“你跟那打人的警察,认识?”
“你不用知道这些,”雷遇把手抽回来,“时间差不多了,去上班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雷遇哥哥,听说打人的是个女警察,你该不会喜欢她?”
雷遇闭口不言,低着头给自己包扎,景诗却像是被他的反应触及到什么似的,情绪突然高亢起来:“雷遇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都行,可是警察不可以,你的事瞒不了她一辈子,知道了真相她就不会放过你了。”
“诗诗,”雷遇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面前人的眼睛,“她会是你未来的嫂子。”
景诗看着眼前的人,尽管跟他已经认识二十几年,尽管她自认为了解男人的一切,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在过去的三十一年里,他就像一个在大海里迷路的水手,时不时需要一个人面对暴风雨,还要习惯一个人的黑暗和孤独。而那位警官,就像是他找了很多年终于找到的指南针,为他指明了方向,更在他独自承受黑夜的时候给了他对光明的期待。
景诗突然笑了:“我懂了,雷遇哥哥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一句话,女孩仓皇逃走,出了门却像脱力似的蹲在地上。
太久了,真的过得太久了。
当年雷遇经历的一切到现在都还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她见过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样子,也见过他最疯狂最嗜血的样子,但今天的雷遇,跟以前见过的所有样子都不一样。
当年要是她能勇敢一点,雷遇过去几十年的生活应该会好很多,然后成长为楚怀那样内心一尘不染的好医生。如果那位警官真的可以让他想要忘记以前的事情,她好像也没有什么阻止的资格,景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