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勾唇轻笑道:“正好我也需要备课,不介意一起吧?”
宁盟的微笑恰到好处,眉眼弯弯:“当然!”
清晨的阳光和煦,窗子半开着,时不时钻进一缕早晨微凉的风,一师一生就这样对坐着,安静如斯,好像能听得见时光流动的声音。
时间慢慢走过,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学生,苏晏第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的宁盟,和身边的舍友说了句什么,就坐到了她旁边。
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坐下,宁盟抬头,见了来者,便打了个招呼:“苏晏。”
“宁盟,这里没人吧?”
“没有,坐这儿就好。”
没说几句,江沅就站了起来,已经是上课的时间了,她拿着花名册,又看了看手表,道:“同学们好,我是咱们中文系的江沅,你们叫我江老师就好。这学期的诗词鉴赏课由我来给大家上,先说一下同学们最关心的,这门课是考试课,期末成绩成绩占百分之六十,平时成绩占百分之四十,而平时成绩则是由大家的出勤、作业以及课堂表现等构成的。所以相对于平时成绩,我希望大家还是把努力放在平时,毕竟期末的试卷,才是决定大家最终成绩的主要部分。”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偏偏江沅说起来,宁盟就很爱听很爱听。她的话语很温柔,温柔到好像刚刚不经意的一阵风;但是也很有力量,风过无痕,话出留音,她的话都被学生们记在了心里。
让宁盟最惊喜的是,江沅并没有按照所谓的课本走,而是第一堂课就介绍了南唐后主李煜的名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她很喜欢后主李煜,也很喜欢这首充满悲切的词,没想到,她仰慕的江沅教授,竟然也喜欢。
“今天是第一堂课,我给大家带来的是我最欣赏的一位词人,后人说他‘国家不幸诗家幸’,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就是他生命中终结篇。”
江沅教授讲课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水到渠成的答案,因果相连的关系,她都能慢慢讲来,不缓不急,如清风徐徐,似细雨绵绵,一切都在沿着最舒服、最自然的轨迹运行着。
直到她讲到了“小楼昨夜又东风”,宁盟看着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江沅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便停了下来看向她,声音仍旧温柔,没有半分被人打断的不喜:“宁盟,有什么问题吗?”
几乎全班同学的视线都看向了自己,宁盟干脆从容起身,说道:“‘小楼昨夜又东风’,世人皆认为,东风乃是春风,此作在春日而作,的确解释得通。但是我想,李煜在南唐为帝时,都城是江城,后为臣虏,身处汴京,而那日思夜想的故国旧城,就是在东南方向……”
“你也说了,东南方向啊!为什么不说‘小楼昨夜又南风’呢?”宁盟话还未说完,便有人在底下问道。
江沅没有说话,没有替宁盟说话自然也没有替那个提出质疑的学生说话,宁盟被人打断了回答的思路,有些紧张地看向她,可是江沅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拿起保温杯慢悠悠地喝着水。
宁盟悄悄松了口起,继续道:“我在想,东风,会不会是双关,既指的是令人怅惘的春风,又指的是故国吹来的东风呢?”
江沅放下水杯,看向她,眸色温柔:“不无道理。因为我们都不是李煜,千年之前的情景也没有办法复制,所以我没有办法确定你说的到底对不对。但是,只要是能自己站得稳脚跟的说辞,有事实可以证明自己的观点,那么,即便没有办法说你是正确的,却也没有人能说你是错误的。”
宁盟有些感激地道了声“谢谢江教授”,便坐了下去。这首词在高中也有讲过,她那个时候其实就有这样的疑惑了,但是高中老师追赶进度,没有时间解答她这样奇怪的问题,这事儿便也就不了了之,直到刚刚,她才又想起了自己遗忘了很久的困惑。
不得不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观点受到别人的肯定更令人愉快的事儿了。
诗词鉴赏的课时好像比别的课都短了些,宁盟意犹未尽便已是下课的时间,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旁的苏晏戳了戳宁盟的胳膊:“宁盟,这周末我生日,要不要来?”
“好啊!”宁盟一口答应道,“去哪儿?”
“月色。”
“好。”听起来像个酒吧的名字,她不知道月色在哪儿,但是手机有定位导航,应该不难找。
“好嘞,说定了,一定要来哦!”苏晏朝着她眨眨眼,便和舍友们一起走了。
“宁盟。”有人唤她的名字,江沅仍是温柔地笑着,“下节没课吧?能帮我把我的文件拿到办公室吗?”
“当然。”宁盟背上自己的包,帮江沅抱着那并不沉的文件,而江沅则是拎着自己的水杯,两个人并肩走了一会儿,江沅才道:“我以为你会有话想和我说呢。”
“您……您怎么知道?”诧异之余,宁盟咬了咬唇,道:“既然您提到这儿了,那么我一定是要谢谢您的!”
江沅轻轻看了年轻的姑娘一眼,虽然气质非凡,却也是一脸青涩稚嫩,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问题,永远那么朝气蓬勃,讨人喜欢。
她让她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其实……您的杯子早就没有水了,只不过看到我被别的同学质疑,担心我紧张,才故意装作喝水,好让我能有思考的时间,”宁盟看向她,“对吗?”
江沅笑了,这次笑得很真实,不是为了端庄和习惯,只是因为真的想笑。她直接说话,而是也是默认了她的话,道:“你很聪明,我还缺一个课代表,你有兴趣吗?”
宁盟眸子亮了,使劲点了点头。
周四下午的选修课,宁盟和唐一片罕见地坐在了同一间教室里,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唐一片戳了戳宁盟道:“宁盟,我去上个厕所哈!”
“还有五分钟上课了——何况,你上厕所拿课本干什么,当厕纸?”
唐一片只好又把屁股放回凳子上,正经道:“宁盟,你说,老师对什么样的学生印象最深刻?”
看她这么认真的问,宁盟还有些不习惯,却也乖乖回答道:“成绩拔尖的……和成绩垫底的?”
“对,没错,”唐一片郑重点头,“但是,成绩拔尖,我做不到。”
“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啊!”宁盟一下子笑了,就听见唐一片一本正经继续道:“然而成绩垫底呢,这也属实有些丢人,所以!”
唐一片弯起嘴角,一副“我最机智”的样子:“我得另辟蹊径,出其不意,一马当先,一举拿下!”
“片片,这么多词儿,想挺久吧?”
“啪”的一爪子按在桌上,唐一片咂咂嘴,“看透不说透,才能做朋友!黄牌警告一次哈!”
唐一片说着,抱着书就往厕所走,还不忘提醒宁盟:“位置给我留着啊!”
毕竟这可是离着沈迹最近的位置了。
“好嘞!”宁盟手臂微微扬起,做出个不夸张的加油姿势。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沈迹是上课前三分钟到的教室。他不会提前上课,也从来不会压堂,但是课上,却满满都是干货。
铃声响完了,沈迹才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偌大的教室,语气淡淡道:“首先欢迎同学们选报物理化学。物化,是用物理的方法研究化学的一门学科,许多人认为难,但其中也有它的奥妙所在。作为一门选修课,我不会教给大家太深太难的知识,毕竟也讲不完,所有的内容都是入门的基础,希望大家认真学习,期末取得好成绩。”
前面老师讲话了,后面在桌子上趴了半天的韩江遇才抬起了头,只是视线在看向沈迹的方向时,他的目光却不得不停住了:那个坐在最排的女孩儿,不就是自己的室友宁盟吗?!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敢报选物理化学?韩江遇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前面的女孩,好像就是宁盟……
感觉自己要暴露了韩江遇默默低下了头,能多低调一点就多低调一点,省的被人发现了,否则,他韩江遇的声望何在?
毕竟已经没有大三的学生在上选修课了,何况宁盟还被他蒙在鼓里,她不知道他是韩江遇。
然而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就拯救他于水火了,吸引了所有学生的注意,韩江遇“感激涕零”地看去,那个迟到的女孩儿,不就是唐家的那个奇葩千金唐一片吗!
自觉地把头埋德更深的韩江遇全然不知道根本没人注意他,沈迹也没有点名的意思,选修课而已,他不在乎。
而唐一片所设想的剧本是这样的:她装作迟到了匆匆忙忙跑到教室,气喘吁吁证明她其实是不想迟到的,然后站在教室的过道看向前面,不论怎样,沈迹一定会看一眼迟到的同学,只要他一抬头,四眸相对,曾经相识过的容颜再次浮现脑海,那么还愁没有故事吗!
可是……事实好像和她设想的出入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