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提莫拉和冬华闻言,皆露出惊讶的神色。
“晟郎,你说会不会是长冰的那位朋友。”黑莲提莫拉提醒道。
“哪位?”李瑾晟反问。
“就是曾经跟着我们一起到坪洲的那位,总是喜欢黏着长冰,还带着一个爱穿豆青色衣裳的侍女。据闻她与长冰相识是在岚河镇的花会上。”黑莲提莫拉道:“当初,我也是在花会上再次遇到晟郎你的。”
“娘子你说的是梓毓?”李瑾晟大惊道:“我记得,当初我们认识梓毓,是因玉湘表妹和瑾纭表妹她们玩闹,不小心将路过廊桥的她撞进了水里,我还让瑾纭拿了一套衣裳给她换上。”
“梓毓?”冬华听到李瑾晟提起这个名字,忽然在脑中浮现出数年前他们一到前往坪洲时的事来,当即大喜道:“奴,奴知道她是谁?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她就是梓毓小娘子。”
“冬华,冬华……”李瑾晟被冬华的兴高采烈吓了一跳,立即出声唤他。“你怎么了?”
“阿郎,奴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女子十分面善,奴就说在哪里见过她,她还说没有,原来她就是梓毓小娘子啊!她一定是以为长冰小娘子嫁给了你,所以才径直找到海州来的……”冬华说到此处,忽然察觉不太对劲,赶紧闭嘴,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将目光看向李瑾晟身旁的黑莲提莫拉。
黑莲提莫拉听到此处,似乎没有多大反应,见冬华言止,遂道:“怎么不说了?”
冬华尬笑两声道:“那个,奴还有事,先忙去了。”话毕,也不待李瑾晟和黑莲提莫拉是否允许,拔腿就跑开了。
李瑾晟将黑莲,提莫拉揽入怀中,道:“冬华是无心的,你不要怪他。”
“我心眼有那么小吗?还不至于跟你死去的表妹争宠吧!”黑莲提莫拉佯装气恼道。长冰,你在那边过得可好?你放心,你的二表兄,我替你照顾着。但他得知你去世后,伤心了很久,身子已大不如前,你可一定要保佑他多活几年才好!
“既然她们不愿意与我们相见,那我们就不要勉强。”李瑾晟揽住黑莲提莫拉转身朝府中行去。
路上,梓毓没有化身为赤黑色雾气,一边朝着人烟稀少的山坡行去,一边忍不住流泪。
“殿下,殿下……”檀幽幻回原来容貌,紧追着梓毓。“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想哭。”梓毓一边擦拭“簌簌”掉落的眼泪,一边疾走。“我心里难受,不知道为何?”
“殿下,你慢些。”檀幽好不容易追上梓毓,忙将她拉住,拿出绢帕替她擦拭眼泪。“想哭就哭吧!”
“你说,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梓毓拿过檀幽手中的绢帕,捂在脸颊上,哭道:“那夜,在坪洲李府后院的荷塘上,我见她都还好好呀!当时,她被漾发现了,我还暗自替她捏了把汗……”
檀幽轻轻叹息一声,因不知如何宽慰梓毓,只能由着她流泪。
梓毓哭了良久才停歇,将绢帕塞回给檀幽,道:“咱们回去吧!”
“回哪里?”檀幽懵然道。
“当然是回冥界地府啊!”梓毓用红肿着的双目瞪了檀幽一眼,没好气道。
檀幽听完,略显诧异。她家这位小殿下可是最喜欢玩的,今日这是哪根筋不对呀?难道她们千里迢迢从冥界赶来,就是为了到这里逛一圈?“殿下,你这样就回去啦?难道不去其他地方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梓毓没精打采的抓住檀幽,将她拖着朝暗影处行去。“走吧走吧,待在这里,我就觉得胸闷气短。”
檀幽被梓毓拽着化作一团流光雾气消散在原地,直扑冥界而去。
华津大陆北方戎国景都。
图霊殿中,戎国百官品阶有序,依次相列,寂声静听皇帝百里邕温言论政。在百官最前方,分别立着身着金黄色皇子冠服的大皇子百里毂乙、三皇子百里昶临、五皇子百里云枫、七皇子百里雨霖。四位皇子在百里邕众多子嗣中最为出色,因此百里邕特允他们上朝参政。百里邕正值壮年,并未在诸位皇子中首立太子,由此皇子之间的较量也相较激烈。
“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奏请?”百里邕体量魁梧、容貌端俊,稳坐王座之上,放目遥视殿阶下诸位朝臣,朗声问道。
右丞相黎证罡朝前一步,高声道:“还请陛下快些去碧凤殿吧!皇后娘娘已诞下皇子。”
百里邕闻言,惊道:“缘何没人前来通传?”
“皇后娘娘因知陛下在早朝,特意嘱咐宫人休要来打扰。老臣刚得……”黎证罡的话音未落,就见百里邕箭步从殿上冲向侧门。“嗳,陛下……”
众臣也都未来得及高声山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之类的恭喜之词,百里邕的身影就已经在殿上消失。众臣见状,只得三三两两散去。
黎证罡正欲提足离开,却听百里邕贴身大监韩丙在其身后轻声道:“右丞,陛下请你同去碧凤殿。”
黎证罡听闻,心中大喜,赶紧跟着韩丙去了其女黎雪碧的寝宫。
百里邕从图霊殿到黎雪碧的碧凤殿,若是按照往日速度,再快也得一刻钟的功夫,但今日,百里邕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全程狂奔而至,险些将端着水盆出门的黎月撞翻。
榻上的黎雪碧见百里邕风似的的奔了进屋,当即对身边伺候的宫人道:“是哪个小蹄子去传了话,害得陛下如此疲累辛苦?”
榻边的宫人垂首不敢言语,但目光却全都聚集在立在门边避让百里邕的黎月身上。
黎雪碧见状,当即骂道:“月儿,你就在原地站着自罚半个时辰,谁让你的嘴比你的腿还快?”
黎月生得玲珑可爱,被黎雪碧责骂,却咯咯笑起来。“娘娘,你诞下皇子是举国同庆的大事,如何就不能让陛下知晓哇?若是这样,陛下岂不是也要怪罪奴了!”
百里邕大步跨到黎雪碧榻前,率先在黎雪碧额上落下一吻后,握住黎雪碧的纤手笑道:“黎月,你这事做对极了,朕得赏你。”
黎月被黎雪碧罚在门口端着水盆不敢乱动,听闻百里邕如此一说,当即大喜:“陛下要赏奴什么?”
百里邕道:“朕就赏去将你手中的水倒掉。”
“额?……”黎月闻言,顿时将小嘴嘟得老高,跺了跺脚,扭身出了门。
百里邕望着黎月憋屈的模样大笑起来,直接将躺在黎雪碧身边熟睡中的婴孩惊得“哇”的一声哭起来。
黎雪碧闻声,赶紧手忙脚乱的去抱那个婴孩,责怪道:“陛下,你将皇儿吓着了!”
“皇,皇儿?”百里邕突闻黎雪碧娇啧,才发现她身边躺了个小得可怜的婴孩,不觉探目去瞧,笑道:“你瞧我,只顾着看你,却将咱们的皇儿忘记了!”
黎雪碧抿唇微笑,对站在一旁的乳娘道:“萍娘,将孩子抱去喂饱吧!”
萍娘忙颔首,将婴孩抱走。
百里邕握住黎雪碧的手,沉声道:“辛苦樰婵了……”
“陛下,娘娘。”
百里邕正欲与黎雪碧说几句体己话,不料却被跟着韩丙匆匆赶来的黎证罡打断。百里邕见到黎证罡,立刻起身道:“岳丈来了,这里坐。”
黎证罡本要推辞,但见百里邕已移坐至黎雪碧的榻前,遂在百里邕适才坐过的椅上坐下。
黎雪碧发现黎证罡前来,慌忙挣扎欲起身行礼,却被百里邕扶住,关切道:“你身子不适,想必岳丈不会怪你。”
黎证罡忙道:“是啊,樰婵,你好生休养,为父就看你一眼便要回去。”
“父亲不多坐会儿吗?”黎雪碧忙问。她是黎家长女,闺名“樰婵”,因先皇后薨后,便被她父亲黎证罡送入宫中成为新任皇后。而她也不负黎家所望,入宫一年便诞下皇嗣。
黎证罡笑道:“有陛下在此看护你,为父放心得很。”
百里邕听黎证罡言毕,笑道:“朕定会护樰婵周全,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黎证罡闻言,起身笑道:“陛下,那老臣就先行告辞了。”
黎雪碧听黎证罡要走,急忙唤道:“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可好?”
黎证罡含笑道:“都好都好,你且放心。过些时日,为父就让你母亲进宫来看望你。”
黎雪碧一听,喜道:“女儿还想见见弟弟妹妹。”
黎证罡听罢,拿眼看了看未言语的百里邕,温言道:“樰婵,此事待为父与陛下商议后再定夺。”
黎雪碧闻言,目中划过一丝失落。
百里邕将黎雪碧揽入怀中,道:“岳丈,哪日空了,你就带着岳母他们前来探望樰婵,省得她思念出病来。”
“多谢陛下隆恩。”黎证罡忙道:“老臣告辞了。”
百里邕遂颔首应允。
黎证罡未多作停留,转身离开。
黎雪碧望着黎证罡身影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直到乳娘萍娘将婴孩喂饱送回。“娘娘,孩子睡着了。”
黎雪碧接过婴孩,道:“你们先退下吧!”
萍娘应了声“是”,与黎月等其他宫人退出内寝。韩丙则去布告皇后诞下十一皇子之事。
黎雪碧温柔的看了看熟睡的婴孩,问百里邕道:“陛下,你可想好我们的孩儿唤作何名了?”
“朕早想好了。”百里邕含笑道:“就唤作沂吧!”
“沂?”黎雪碧听罢,心中不免泛起喜悦。要知道在戎国,复姓后单字,那便是嫡子嫡女才有的荣耀,就算先皇后吴汝浣之子百里毂乙都未曾有。“陛下,为何要取沂?”
“樰婵,沂有圣洁、高远、超越极限之意。”百里邕望着黎雪碧柔声道:“朕希望我们的孩儿能远胜于朕!”
“陛下已是极好,若是再远胜陛下,岂不成神仙了?”黎雪碧笑道。
“倘若是神仙,不就正好说明我们戎国有神明庇佑吗?”百里邕看定黎雪碧,含笑道:“你看朕,加上沂,如今就有十一个皇子了。在这十一个皇子中,最为出色的是大皇子毂乙、三皇子昶临、五皇子云枫、七皇子雨霖。不知沂今后会如何?沂若是能够超越他几个哥哥,那朕就立他为太子。”
“陛下,尽管臣妾也有私心杂念,但臣妾还是想请陛下尽快立下太子,省却诸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互相倾轧。”黎雪碧轻声道:“都是陛下你的骨肉,你就忍心看着他们如此?”
“樰婵,皇位之争本来就浸染鲜血,没有谁会手不沾血就坐在这个皇位上,包括朕本人。”百里邕叹息道:“在朕登位不久,曾就有位画师作了一副画作暗讽朕的皇位沾满鲜血。”
黎雪碧闻言,抬眸看定百里邕,道:“陛下,是什么画?”
“那副画作上仅画了一堆累累染血白骨,在白骨顶端是一张皇位宝座,宝座旁立着一支绣有邕字的旌旗。”百里邕道:“当初,年轻气盛的朕看了那副画作后十分生气,当场就下令把那位画师斩了。但那副画,朕至今都还保留在御书房里,若是听到逆耳言语,朕就会将那副画作拿出看一看。”
“可陛下你为何要斩了画师,却仍然留着那副暗讽你的画作?”黎雪碧问。
“樰婵,朕斩画师的原因是想警告那些对皇位还有所企图的人,这就是他们肆意妄想的结局。而朕留下那副画作的缘由则是想时刻警示自己,哪怕朕贵为皇帝,在朕的四周依旧环伺着无数想将朕拉下皇位的势力。皇帝对于那些势力来说,不过是达到他们目的的工具,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皇帝会不会为他们实现他们想要的企图。”
“樰婵,你看。尽管朕是先皇亲封的太子又如何?依旧要经过千辛万苦和血雨腥风之后才能到达皇位宝座。”百里邕继续道:“图霊殿上,你看到的。殿阶下站着的皇子们离那个皇位不过数步之遥,但若要想到达那数步之遥的皇位,即便朕贵为太子也是走得十分艰辛。你说这朕走的哪一步不是浸透了鲜血,哪一步不是踏在生死门槛之上?皇位之争,本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在战场上,哪一次征战不是你死我亡?这残酷的定律沿袭已久,最终有所成就的胜者,倘若不想被各方势力摆布,那必须具备文韬武略和过人的胆识及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