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郎中,是什么风将你吹到此处来了?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好让小的操办操办。”尤汕见到赵煜朗,喜笑颜开的道。尤汕本是宫中室房的一名小监,因为上头办事殷勤又得力,特被擢升为新梨教坊的正使。
“本官来此,要知会你什么?难不成本官事先知会了你,你特么还要给本官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赵煜朗与尤汕已是极熟,笑着揶揄道:“你是嫌本官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么?”
尤汕听罢,笑得花枝乱颤,挽住赵煜朗的手臂朝内屋行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吩咐跟在身后的副教使焦凌学和兰金焱道:“赶紧让人上些赵郎中爱吃的茶点,差两个姑娘来给赵郎中跳舞助兴。”
“茶点、助兴都免了。”赵煜朗一听,忙道:“本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跟你讲,而且几位皇子殿下此时还在礼部,本官办完事情得赶紧回去。”
尤汕听完,遂对焦凌学和兰金焱道:“那就依赵郎中呗!”
“是,教使。”焦凌学和兰金焱齐声应毕,恭敬的跟在尤汕和赵煜朗身后。
赵煜朗指了指婴九灵对尤汕道:“尤教使,这位是江贵妃娘娘的表弟婴九灵公子,他想到你们教坊来学习乐理和歌舞,你多加照料。”
尤汕将婴九灵打量一遍,笑眯眯道:“这孩子生得真不错,小的将他交给焦副教使可好?”
赵煜朗闻言,看了一眼脸色略显苍白的焦凌学,道:“尤教使找的教头定是最好的,本官相信你。不过贵妃娘娘亲自交办的事情,需得把细些。”
尤汕笑道:“这个小的明白。”
赵煜朗拍了拍尤汕的肩,道:“那本官就走了。”
尤汕忙道:“那小的送送赵郎中。”
赵煜朗听罢,对语靛和婴九灵道:“语靛姑娘,你就将九灵公子放心的交给尤教使吧!”
语靛不冷不热道:“多谢赵郎中。”
赵煜朗遂朝诸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尤汕连忙跟上,与赵煜朗一道前行。
尤汕紧跟赵煜朗身侧,低声问道:“赵郎中,因何事不悦啊?”
赵煜朗见尤汕竟看出他的不高兴,遂冷哼道:“适才你也听到了,不冷不热的腔调,极是不舒服。这一路上,好大的架子,本官算是受够了!”
尤汕赔笑道:“原来赵郎中是在生那位语靛姑娘的气啊!赵郎中,这位语靛姑娘是江贵妃身边的女侍,而江贵妃又是江左丞的掌上明珠,江家的人大多都在六部中各占名位,不可怠慢啊!她因有依仗,所以倨傲。赵郎中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恼坏自己的身子一点都不值得。”
赵煜朗道:“你我皆是凭能力上位,而她们却是狗仗人势。”
尤汕闻言,赶紧捂住赵煜朗的口,提醒道:“赵郎中,慎言慎言。虽然你知,但绝不可说。”
赵煜朗眸中浮起的怒意依旧未消散,道:“你说江贵妃,入宫多少年了,竟还未替陛下诞下一男半女。而那位新入宫的黎皇后在一年间就为陛下诞下十一皇子。而且众人都看得出,陛下对黎皇后的喜爱绝不亚于之前的吴氏先皇后。”
尤汕叹息道:“这些宫廷秘闻,咱俩还是少掺和少说些,指不定哪日无名灾祸就来了,到时候再撇清就为时晚了。”
赵煜朗听完,轻拍尤汕的肩道:“就送到此处吧!你的话,本官记下了。”
尤汕忙垂首,依照礼数与赵煜朗辞别。
尤汕返身回到内屋,见语靛和婴九灵已被焦凌学和兰金焱安排在屋中喝茶,遂笑道:“语靛姑娘,你将九灵公子交予小的便是。”
语靛闻言,起身道:“那就劳烦尤教使了。”
尤汕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
语靛转头看向婴九灵,神色冷泠却又不失恭敬。“九灵公子,奴这就返回莲芯殿回禀娘娘,你在此处用心跟着尤教使学习,过些时日,奴再来。”
婴九灵笑道:“语靛姐姐辛苦了,改日我学成后自会好生酬谢。”
语靛道:“九灵公子客气了,奴就先行告退。”
婴九灵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语靛随即与尤汕、焦凌学、兰金焱客气辞别。
尤汕见语靛已走,遂对焦凌学和兰金焱道:“你们也忙去呗,我带着九灵公子四处转转。”
焦凌学、兰金焱异口同声应了声“是”,转身离开。焦凌学临走前,还忍不住多看了婴九灵几眼。
尤汕见诸人离开,这才带着婴九灵朝教坊外行去。“九灵公子,我先带你去教习堂看看。”
“好的,尤教使。”婴九灵道:“尤教使,你以后就称呼我九灵吧!毕竟我来此处是为了学习乐舞。”
尤汕听完婴九灵之言,心里不由泛起赞赏之意。“好,依你。”
婴九灵又问:“尤教使,这新梨教坊分哪些部?”
尤汕听毕,含笑道:“那我就跟你讲讲新梨教坊吧!你知道,礼部司专掌祭祀礼乐,只有男工,没有女伎。而在教坊中,男女乐伶伎优都有,这里的乐伶伎优大多是来自民间。我们新梨教坊与西边的典优教坊共同负责为宫中内廷提供歌舞娱业,当然也教习乐舞。”
婴九灵问:“那我们新梨教坊可有出色的男工女伎?”
尤汕笑道:“自然是有。”
婴九灵忙道:“那都是谁?”
尤汕道:“等你过些时日就知道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婴九灵见尤汕不明言告知,遂未再根究,跟着尤汕去了新梨教坊的教习堂。
华津大陆南方堇国皇城尚都。
睿竹殿里,暖炉生烟,室内温如软春。徐茗竹斜倚在榻上,脸色惨白,不时咳嗽。
“娘娘,娘娘……”姜翎在旁轻声唤着徐茗竹,生怕她会突然熟睡不醒。
“姜翎,你别唤本宫了。”徐茗竹虚弱道:“本宫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娘娘,陛下怎会如此狠心?怎么能将刚满六岁的长公主殿下远送边境?要知道边境一直都不安稳,万一……”姜翎哽咽道:“小殿下离世后,皇后娘娘没过几月就有了身孕,陛下大喜,越发的不来睿竹殿长居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帝王的恩宠似雨露,来得快也去得快。如今,陛下长居赵允琳的雍华殿,在世人看来,这才是帝后情深,算是真正的夫妻恩爱。姜翎,以后这些话,你休要再讲,咽下肚吧!”徐茗竹苦笑道:“也不知道本宫的长冰能否安好的活着长大?”
“娘娘……”姜翎听到此处,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自长公主离开尚都带走了峒娘后,加上陛下不再时常过来,这睿竹殿就越发的冷清了。娘娘,外面已是隆冬,万物萧杀之时,还不知护送长公主殿下同行的宫人侍卫们会不会好生照顾她?”
“天煞星?好个天煞星!”徐茗竹闻言,苍白的脸上浮起冷笑,道:“那位月主事凭着给本宫长冰栽赃一个莫须有的天煞星转世之名,在短短三年时间里,就从一名区区主事荣登堇国国师之位,好生厉害的角色!这次,赵允琳算是找对了帮手。”
“娘娘,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姜翎劝道:“等着长公主回来。”
“咳咳咳……回来?你觉得赵允琳会让她好生回来吗?”徐茗竹笑了笑,虚脱的躺倒在被褥上,幽幽道:“陛下之意,想来是要让长冰远离尚都的浑水,然而,谁知道随行队伍中有没有想要害长冰的人在呢?赵允琳自长冰出生就不喜她,如今她有自己的儿子,更不希望他儿子还有个所谓的庶女长公主姐姐在。赵允琳一定会为了她儿子赫连重楼清理掉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碍。”
“那,那怎么办呢?娘娘。我们在宫中,无法帮到长公主殿下啊!”姜翎急道。
“本宫已经休书一封命人送去给了父亲,希望父亲能够看在本宫的份上帮衬长冰一二。”徐茗竹微闭眼眸,道。
“娘娘,你可不能睡啊!”姜翎见徐茗竹闭上双眸,慌忙唤道:“医官说了,娘娘你白日间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多与奴说话才行,你千万不能睡过去。”
“姜翎,本宫实在太累了,你休要再聒噪。”徐茗竹缓缓上双眼,安详睡去。
姜翎见状,连忙大声呼唤,可是任她如何呼唤都得不到徐茗竹丝毫回应。姜翎顿时恸哭不止,良久才回神,忙命宫人速去赫连岚的央岚殿奏报此事。
睿竹殿的宫人去了央岚殿却被告知赫连岚夜宿雍华殿未归,那宫人只得又狂奔至雍华殿,但赵婉却说赫连岚还未苏醒,让那宫人在天寒地冻的殿外等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宫人才见到赫连岚,将徐茗竹薨逝的消息亲口告知了他。
赫连岚刚与赵允琳温存起榻,便听到这般消息,他在雍华殿时,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但待他洗漱更衣返回央岚殿后,顿觉心痛如刀绞,足足病了三日才恢复正常。
堇历二十五年,堇国贵妃徐茗竹薨逝,被称作天煞星的堇国天乐长公主因克弟克母之故,在刚满六岁之时就被褫夺诞生时赫连岚所御赐的一座行宫以及天乐长公主的封号。
徐茗竹薨逝之时,赫连长冰正被送往堇国边境支离镇的路上。那时,他们一队人马刚入含穗城的边境官道。与她同行的除了峒娘外,还有一个同龄的伴读女侍唤作绿篱,以及十余名宫人和十余个护送的侍卫。那些宫人及侍卫因得知赫连长冰已不再享有天乐长公主封号且还被褫夺了御赐的行宫,对她的服侍也就不甚上心。好在峒娘怜悯赫连长冰,将能够御寒的衣物都裹在了她身上。而绿篱为了让赫连长冰暖和些,也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赫连长冰冷漠的望着被寒风时不时掀起的马车门帘,一颗心如坠冰窖。气候的寒冷,哪里有她内心的寒意盛?
好不容易到了含穗城的官驿,但因赫连长冰的身份问题,没能得到驿长应允入内,一队人马只得在半里外的简陋客栈住下。这家客栈虽为客栈,但住宿设施实在是差强人意,就连要用盆热水都需得亲自动手,更别提暖炉、火炭之类的东西了。随行的宫人侍卫无不为此抱怨纷纷,但住不了驿站,加上花销限制,也只能将就住在这里。
峒娘用厚重的裘氅将赫连长冰裹了个严严实实,叮嘱她不要外出后,才与绿篱将房门关好后,同去楼下生火烧水,欲将随身带来的暖壶灌满以抵御晚间熟睡后的严寒。
赫连长冰坐在冰冷的榻上,呆呆望着合拢的门扉出神。
“这么冷的天真是快要被冻死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声,声音略显熟悉,应该是随行人马中的宫女。
“是啊,要不是为了送这个被褫夺了封号的前长公主,我们犯得着在天寒地冻的地方待吗?”
另一个声音是个男子,较为年轻。
“是呀,真是的。”宫女低声道:“你说这个赫连长冰今后还能不能回到尚都啊?”
“管她的呢!快快,趁着这时没人,我们去温存温存。”那个年轻男子催促道。
走道上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两人故意减轻了步履踏在木板上的声响。赫连长冰待那阵声音过后,起身打开门。门一开的瞬间,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令她瞬间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脑袋里的那些一直盘旋的念想顿时无比清晰起来。
冬季的夜来得特别早,尤其是这种有山的边界。赫连长冰没有披那件裘氅,只着了件从宫里穿出来的藕色袄子,提足顺着适才声响消失的方向行去。
在走道尽头那处隐蔽的小屋内,微暗的光线中,激情洋溢的男女忍不住发出些断断续续令人耳烫的字符及闷沉的撞击声。赫连长冰行到门口,即使没有倾耳去听,也明白这对男女躲在房中是为了何事?她猛地提足,一脚将那扇房门“嘭”的踢开。
房门的嘭响惊呆了房中简陋竹榻上的两人。伏在女子身上的男子见到踢门的人正是赫连长冰时,不觉大吃一惊,慌忙起身去拾缁衣,在他那堆衣衫里有件标志明显的宫廷侍卫外袍。而那个女子望着赫连长冰,羞得满脸通红,将裸露的身子背转后,急急忙忙的穿整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