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冰与杜夔听到这个声音,便知是杜秦云来了,皆不约而同的住手。
“戎国在吉水河畔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铁骑随时都能踏过吉水河,而你俩却还有心情在这里吵架搞内讧动摇军心!”杜秦云瞪着赫连长冰和杜夔,怒道:“你俩从小打到大,还没有打够是不是?若是没有打够,那就给我滚到战场上去打戎国的那些狼崽子!”
赫连长冰和杜夔见杜秦云动怒,皆垂首不敢吭声。
实际上,在戎国发动征战堇国的大战以来,杜秦云就曾找过赫连长冰,让她离开鹰鸮大军驻营,回尚都隐姓埋名过完一辈子。但赫连长冰却认为自己在鹰鸮大军驻营待了十六年,已经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而且她母妃的亲弟弟徐茗轩因她母妃、外祖父之故,被国师月华辅佐的太子殿下赫连重楼派到堇国边郡当了名郡守,实则徐家在尚都已无立足之地,她即便回去,也没有落脚处。自此,杜秦云便再未动过要让赫连长冰离开鹰鸮大军驻营的念头。
杜秦云见赫连长冰和杜夔皆不言语,凌厉的口气不觉软了几分,道:“堇国四支大军,如今余存将士已经消减了大半,就我们鹰鸮大军,已经从最初的数十万锐减至十余万。你俩动不动就打架,能不能动点脑子给我想想,如何才能将被戎国占去的北边三城给抢回来!”
杜秦云拿眼看向赫连长冰,道:“冰儿,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继续做你的伙房火长吗?你就不能帮帮为父?”
赫连长冰听出杜秦云语气中夹杂的无奈和凄凉,忍不住抬头与杜秦云平视,半响没有作声。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人还是要死得其所不是吗?”杜秦云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放心,我拼命都会护你周全。”
赫连长冰听罢,眼眶不由一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杜秦云、杜夔与众将士惊了一跳。难道你还没有护我周全吗?这十六年来,你时时刻刻都在提着脑袋护我周全!而我却一味的想着要保全自己,没能替你分忧解难。
杜夔在旁听完杜秦云那句话,心中疑虑万千。什么叫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放心,我拼命都会护你周全”?为何他的父亲要拼命守护一个据说是路边捡来的义子?这也太奇怪了。以前他没有细细想过,确切说他没有从头到尾将杜冰的一切与他父亲联系起来通透的分析过,但是现在,他似乎从他父亲话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杜冰,你到底是谁?
杜秦云伸手将赫连长冰扶起来,道:“冰儿,你起来说话。”
赫连长冰站起身,道:“父亲,堇国是我的母国,我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它再度陷入危机之中。”
杜秦云听罢,竟深呼了一口气,道:“那你想要一个什么位置?”
赫连长冰摇头道:“父亲,我只想自由的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句话叫做没有国哪有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会竭心尽力帮助父亲将戎国赶出堇国。”
杜秦云大喜,道:“冰儿,我就知道,依照你的性情,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赫连长冰闻言,笑了笑,未答言。
杜秦云朝围观的众将士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
众将士见杜秦云发话,便陆续散开。
赫连长冰正要返回伙房继续做鱼,却被杜秦云拉住,道:“你和夔儿都陪我到吉水河畔走走。”
“这会儿去吗?父亲。”杜夔闻言,一惊,急问。
“要不然呢?白天去,成为戎国兵士射杀的目标?”杜秦云反问道。
杜夔顿时哑口无言,尴尬的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任沅杜跟在杜秦云身后,听到此言,也忍俊不禁。二郎这爱瞎问的毛病真是从未改变过!
杜秦云抬手就拍了杜夔一巴掌,道:“就你这脑袋,还不知被冰儿甩了几条街?”
杜夔嘟嘴道:“他这方面从小就比我厉害,我又没有否认过。”
“还好意思。”杜秦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杜夔一眼,吓得杜夔赶紧缩到一旁。
赫连长冰将围裙摘下递给绿篱,然后又去洗了手,才对杜秦云道:“父亲,咱们走吧!”
“我们驻营离吉水河还有半里路,难道就抹黑走路过去?”杜夔脱口问道。他问完,又见杜秦云拿眼瞪他,立马意识到他自己所言问题欠缺考虑,赶紧噤声不再言语。
赫连长冰接言道:“我们骑马定会惊动吉水河那边巡逻驻守的戎国兵士,若被他们知道我们在探查地形,他们肯定就知晓我们下一步会有突袭行动。他们一旦加强防守,那我们想拿回含穗城就很难了!”
杜秦云待赫连长冰言毕,问道:“冰儿,你有什么好办法?”
赫连长冰一边陪着杜秦云朝吉水河方向行去,一边道:“父亲,这吉水河上有两座桥,一座叫泗桥,一座叫新桥,但是眼前,这两座桥都被戎国兵士严密防守,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突围。”
“我们将这两座桥毁掉,只要他们过不来,我们就安全了。”杜夔忍不住插言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样的话,他们没了桥防守,他们会紧盯哪里?”赫连长冰反问杜夔。
“这……”杜夔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道:“盯着河边。”
“对,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派兵驻守在河边。”赫连长冰道:“那我们的突围会更难。”
“意思是,我们不仅不能毁桥,还要去桥上制造些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杜夔问。
赫连长冰赞同的点头道:“对,就是这样。”
“可是,我们不能从桥上过,还要制造动静吸引戎国守桥兵士的注意力,难道我们的将士要从河里过?”杜夔道:“那不是必须要在暗夜里进行?”
赫连长冰颔首道:“没错。我们的将士要从河里过,偷袭含穗城,一鼓作气拿下含穗城。吉水河是个天然屏障,但也是我们收回北边三城的阻拦带。”
杜秦云问:“冰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了?”
赫连长冰点头道:“父亲,我的确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不过需要些时日。”
杜秦云望着愈来愈近的吉水河,笑道:“没关系,你尽管说。只要能拿回北边三城,什么法子都可以一试。”
赫连长冰轻声道:“我们可以在军中制造一次瘟疫,然后抛尸吉水河。”
“呃?”杜秦云与杜夔听罢,皆是一愣,异口同声反问:“为何?”
“父亲,上次我递给你的画册你可看了?”赫连长冰问。
“看了。”杜秦云道:“不过,为父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没关系,我慢慢讲给你听。”赫连长冰道:“那画册上所列的名单就是此次的蛙人先锋,那些潜水物件,我们要尽快密寻工匠制作。我们突袭含穗城的戎国主力全靠他们,他们最好能够潜入城中,将驻守在含穗城中的戎国将军暗杀掉。这样军心涣散,自然就会退兵。”
“可你之前说要整一场瘟疫是什么意思?”杜夔问道。
“这就是为了掩饰我们制作潜水所需物件之用,还有一个重要作用是放松戎国兵士的警惕性。”赫连长冰道。
“我不懂。”杜夔摇头。
“冰儿,你就直接说吧!”杜秦云也没有明白赫连长冰的意思,遂道:“到底要我们做些什么?”
赫连长冰点了点头,道:“父亲,我们要制造一场瘟疫的作用有两个,一个是为了掩饰我们制造大量潜水物件用品,蒙蔽潜入堇国的戎国眼线耳目。另一个作用就是为了放松驻守含穗城的戎国兵士的警惕性,你们知道,瘟疫肆虐的后果就是死人。我们把死去病人的尸体抛入吉水河中,让其顺流而下,为我军的蛙人先锋夜渡吉水河作铺垫。”
“我们在制造瘟疫之前就要秘密招募工匠、通过各种渠道将各种木材皮料等运送进隆澧郡,然后因瘟疫封郡不出。当然,这一过程必须环环相扣、时机合适,要不然就会引起那些戎国眼线耳目的深入探查。”赫连长冰继续道:“在戎国兵士对我们每日抛尸吉水河习以为常时,我们就派出蛙人先锋随着那些所谓的尸体顺流而下,潜入含穗城里。”
“可是,我们哪里来这么多的尸体呀?”杜夔问。
“自然是借啊!”赫连长冰道。
“借?”杜夔不解,道:“问谁借?”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赫连长冰对杜夔道:“你想办法将我列给父亲的那本画册上的木材皮料等物寻来运入隆澧郡。”
杜夔“哦”了一声,没有再言。
赫连长冰又将目光转向杜秦云,轻声道:“父亲,此事需你亲自去与郡守大人秘密商议,千万要保密才行。”
杜秦云颔首道:“我明白。”
赫连长冰低声道:“父亲,此次蛙人偷袭含穗城,我也去。”
“呃?不行,太危险。”杜秦云沉色道:“冰儿,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父亲,此次暗杀驻守含穗城戎国将军这事,我必须亲自去办。”赫连长冰决然道。
“可是……”杜秦云还欲阻拦,却被赫连长冰打断。
“父亲,你说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人还是要死得其所不是吗?”赫连长冰道:“万一我没事呢!”
“可万一……”万一你出事了呢?我如何跟陛下交代?跟死去的贵妃娘娘和徐将军交代?杜秦云正欲将这话脱口而出,但立刻又意识到不妥,立马改口道:“你还是别去了!我派人去。”
“父亲,我不去,难道我待在这里就会没事吗?”赫连长冰道:“既然要替父亲分忧解难,那眼前的忧和难不就是含穗城里的戎国敌军吗?父亲,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活着回来。”
杜秦云见赫连长冰语气坚决,只得应允。他抬眸望向吉水河对面火光绰绰的含穗城,暗咐道:看来,收复含穗城指日可待了!
华津大陆北方戎国景都。
图霊殿中,众臣被百里邕暴起的怒火吓得皆垂首不敢吭声。
“说吧!含穗城守将被暗杀是怎么回事?佳阳城被攻陷又是怎么回事?”百里邕怒道:“拿到手的东西竟然还被人家给抢回去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将军卫昕缅忙上前一步,道:“陛下,原本我们大军已经掌控堇国北方三城,只要渡过吉水河,我们攻入堇国就势如破竹……”
“势如破竹?朕看你们就像一只被人斩断了脑袋的乌龟!”百里邕双目圆瞪,高声道:“堇国北方是谁带军?”
“父皇,是儿臣和五弟。”百里毂乙忙道。
“你俩给朕回景都来!”百里邕将弁服宽袖甩在身后,站起身道。
“可是父皇……”百里毂乙吃了一惊,与百里云枫异口同声道:“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不必了,朕让你们十一弟去攻城。”百里邕厉声道。
“是,父皇。”百里沂身着一袭金黄色皇子冠服,高声应道:“儿臣领旨!”
百里毂乙和百里云枫闻言,脸色瞬间雪白,忍不住拿眼看了看腰肢笔挺的百里沂。
百里沂今年刚满十六岁,尽管年纪在所有皇子中最小,但武艺和军功却是最好最多的。百里沂年仅九岁就被百里邕送入军中历练,十五岁被封为兢王,而百里邕封百里沂为兢王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就是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王。百里沂不仅因卓著军功让其他皇子眼红妒忌,还生就一张异常俊美的脸颊,令戎国女子为之倾心不已。然而,百里沂对这些似乎不甚在意,时常都会站在景都皇城最高的塔楼上远眺堇国尚都方向。世人皆以为百里沂的心愿与当今陛下百里邕同向,殊不知他却只是在等待一个能够去堇国的机会。
“即刻出发前往堇国潘文城,一定要将此城守住,要不然我们就白忙活了!”百里邕眸中满是期许,对百里沂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