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茵刚走进房家老宅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平日里虽说房家老宅也算是井然有序,但绝不像今日这般人人噤若寒蝉。
原先脸熟的那些房家下人也大都换成了郑南茵不认识的那些陌生面孔,这些新进府的下人个个身强体壮,眼神如刀,身上有些遮掩不住不住的肃杀气息。虽说对郑南茵还算是礼数周全,但是眼神之中对她总是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行云城罗家在行云城也算得上是百年世家,平日里郑南茵拜访的时候,府里面的下人都对她百般讨好,殷勤备至,今日突然间态度一变,郑南茵还突然有些不适应。
所幸,房家的老管家还是郑南茵熟识的那位,不过老管家今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切都透露着房家的怪异。郑南茵面上不显,仍然像从前一样和老管家说说笑笑,说些家长里短。
“房管家,止忧妹妹今日莫不是生病了?怎么好几次我邀她出来去河中的诗会她都不来,我给她寄了好几封信,也没有见着回信,她近日是犯了什么错被禁足在家了吗?”
房管家早就想到了今日郑南茵会这样问,一早就准备好了用来搪塞的理由。
“正是如此,大小姐先前打碎了老爷最喜欢的前代玛瑙雕花白瓷瓶,那是老爷最喜欢的一件宝物,花了重金才求得的,老爷子一怒之下就罚了大小姐禁足了一月。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大小姐出来之后仍然性子纨孽,与老爷顶撞,言词间冲撞了老爷,老爷实在是生气,就把大小姐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修身养性。这不,这几日才接回来。南茵小姐待会可要好好劝劝我们大小姐,大小姐现在还在跟老爷置气呢。”
郑南茵了然这一定是房家的借口,房家老爷家财万贯,那白瓷瓶她也见过,不过是房家家主随意把玩摆放的玩物罢了。更何况房家大小姐是房家唯一的嫡出姑娘,房家老夫人对她宠溺有加,怎么会让她心爱的孙女儿去乡下庄子受罪。房家这管家原以为是个伶俐的,没想到找的借口这般的拙劣。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房家大小姐房止忧的别院——弄玉小筑。这别院幽静而别致,因不喜别人打扰,房大小姐特意挑选了一处房家老宅最里面的别院,但也是有一番雅致清幽。
让郑南茵震惊的是,这原本她十分熟悉的弄玉小筑像是一夜间改头换面了一样,原先这不过是一处别致些的小院,如今看上去倒是多了一些皇家建筑的华丽恢宏。不过,这翻新的弄玉小筑不知为何让郑南茵觉得十分熟悉,在走进院子里的那一刻,郑南茵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端云大长公主的玉宁宫吗?
作为一个聪明人,郑南茵并没有多问,礼貌的对管家颔首示意以后,管家也就随意离开了。这时候,房家大小姐房止忧也轻轻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房止忧的眼里涌现了几分逃离苦海的解脱和重见天日的喜悦。
发现了房止忧大起大落的情绪,郑南茵也装作没见到,一看到房止忧出来就连忙走上前去,同她问好。
“想见妹妹一面可真难,还得三顾茅庐,七送拜帖,还得管家亲自领着,瞧你这排场,对皇宫里面的公主还大些,你看看,你都多久没有同我们一起顽了。”
郑南茵清楚的捕捉到了说起公主的时候,房止忧眼里的惊慌与害怕,她不停地忘地面看,像是想逃避些什么似的。仔细端详了自己这位好友清秀的脸庞,确认过她与端云大长公主身边的红袖面容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后,郑南茵的笑容带了一丝寒意。
见到房止忧的慌乱,郑南茵面上不显,仍然和房止忧打趣儿:
“怎么,这才多久没见,房大小姐这是不认识我了不成?”
想起之前乐明琅的威胁玉警告,房止忧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头笑盈盈地看着郑南茵。
“哪儿呢,方才我有些恍惚,方才管家应当也跟姐姐说了,我同父亲顶撞,被父亲禁足了许多时日了,这不,太久没有见人,今儿得巧见了姐姐,心中高兴呢。”
郑南茵倒也不拆穿她,仍然装作善解人意的大姐姐的模样。
“我说你也是,家里的长辈,说你几句听着就是了,还顶撞做什么?咱们这些做姑娘家的就是要听话一些,父亲的话是绝对不能忤逆的。许久没有见你,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模样?难不成是手底下的下人苛待的你不成?”
房止忧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牵着郑南茵的手把她拉到里屋里面坐着。今儿也是多亏了南茵姐姐,她才能出一次自己的房间,看着郑南茵眼里真切的关心,房止忧心中一暖,倒是对她多了几分真心。
不知为何,房止忧的贴身侍女今日没有贴身伺候,大概是已经遭了毒手,现在对郑南茵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到底是房家早就倒戈都是被逼无奈才与乐明琅同流合污。
原先郑南茵一直觉得房家从底子里就是乐明琅的爪牙,但是现在看到房止忧的惶惶不安和房家诸多下人的不知所踪,郑南茵觉得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止忧,你们房家是买了些新的下人吗,怎么方才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生面孔。对了,那个原先的门房,长得挺俊秀的那小子,好像是叫穆亭的,怎么不见他?”
说起穆亭,郑南茵更明显的感受到了房止忧的惊恐害怕,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见她桌子下面瑟瑟发抖的手。如此看来,这位俊秀的门房现在也大半身首异处了。要知道,穆亭颇得房家大小姐的宠爱,在方家诸位主子的面前也很为得脸,如果连他都身首异处,那恐怕方家上下现在大多数人都身不由己。
“你说穆亭啊,他做了错事,被二夫人乱棍打死了,一个下人罢了,也值当你上心。我近日得了极好的六安茶,我给你泡一杯尝尝。”
说完就去拿了她珍爱的那套紫砂的茶具,房家是做茶叶生意发家的,房家上下大多都懂一些茶道,尤其是房家大小姐最甚。
看房止忧泡茶时的行云流水,郑南茵也暂且放松了警惕,但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见了房止忧手上薄薄的一层茧子。这茧子从前是没有的,房家家财万贯,房家大小姐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说茧子,就连身上的划痕都没有。这茧子在食指和中指上,一看就是做多了粗活才有的,想起之前乐令仪说的那个叫黛青的侍女,郑南茵眼前一亮,看来那位被乐明琅掳来服侍的八九不离十就是房家大小姐了。
郑南茵也是懂一些药理的,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茶的色泽,确定里面的确没有投毒之后才慢慢的喝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赞到:
“茶汤清澈,回味甘甜,果然是好茶,妹妹的手艺是愈发精进了,妹妹你今儿可真是破费了,这茶恐怕难得吧。”
说起茶艺,原先战战兢兢地房止忧也舒展了不少,她本来在茶艺这一方面就极有天分,一提到泡茶,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是吧,我也是难得才得了这一点好茶,想着你也是爱这个的,才拿出来和你一同品尝,就连泡茶的露水都是我今儿早上才采的。要我说这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平常吃穿用度是不能比的。像我家,虽然是做茶道生意发家的,但这种极品好茶也的确实数罕见,就算是遇到了也是只能上贡给那些上面的官府,哪里轮得到我们来喝呢?”
房家大小姐早上亲自收集的露水,皇家御赐下来的东西。果然,乐明琅现在恐怕还在房家老宅。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郑南茵又与房家大小姐寒暄了一阵子,用了一些茶点之后才装作依依不舍的离开。
郑南茵出门后,知道后面有房家的人跟踪她,又带着下人去街市买了脂粉头面,糕点小吃以后才回到她常年做掩护的以罗家的名义购买的宅院。
确定自己的身后没有尾巴以后,郑南茵才在暗卫的护送之下回到知府的府邸。
郑南茵回来以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乐令仪更是把郑南茵叫到房间里面里外都检查过确定没有受伤以后才安了心。
郑南茵和其他人去了书房,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有布置了不少的暗卫之后,才放心地跟乐令仪他们说起了自己在房家老宅的见闻。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房家与乐明琅勾结已久,房家里面的下人都被换成了乐明琅的人手,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都身手不凡,是上过战场的。我想着大概是逆王之前的手下,现在归顺了乐明琅。还有,我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了,房家大小姐就是之前被乐明琅指派来伺候公主的黛青。”
沈初元很是关切地看着郑南茵,看她神色无恙,吐字清晰,知道她没受到什么惊吓,对她暗自更是十分赞许。
“郑姑娘在房家老宅可曾见到乐明琅那个乱臣贼子?”
说到这,其实郑南茵心里很是失望,其实原本她还真的想见识一下乐明琅的手段,不过他狡猾的很,未曾露面。
“民女不曾见到他,不过房家上下现在应该都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