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久察电梯停在15层，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因为午休时间，除了休息吧台有一名值班秘书，整个楼层都空荡荡的。

苏久察回想起来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自己高中毕业便去了法国留学，偶尔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为了在妈妈的忌日去看看她。爸爸每天忙事业，对家人的关心更是少之又少，苏久察想如果他对这个家付出多一些，也许妈妈就不会走地那么早。

原本苏久察也没打算来公司，爸爸的公司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前两天他刚回来，接车司机吴叔把他送到住处，行李还没来得及从后备箱取下来，就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苏久察又好气又好笑，为了把自己留在国内，吴叔竟做这种幼稚的行为，难怪一路上他眼神躲闪，神情紧张，原来心里自知要办的事理亏。

虽说吴叔是爸爸的司机，但在苏久察心里却充当着很重要的角色，妈妈不在世以后，多亏有吴叔的开导，才让苏久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平时吴叔做事最稳妥可靠，能让这么老实的人违背自己的心意，做这种扣留别人物品的事，也就只有苏总会干了。

“你来了。”一个浑厚略显疲惫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苏久察的沉思。

“比你预想的早还是晚？苏总。”最后的称呼苏久察刻意重音，脸上满是嘲讽的意味。

苏明启微怔，脸色偏青，听到儿子叫自己苏总，明显感到窘迫尴尬。看来这么多年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终究记忆未能随着时间和距离变地模糊，反而被打磨的越发深刻。他克制住想伸过去的手，叹一口气道：“进来说吧。”

这是一间宽敞雅致的办公室，屋里一股淡淡的墨香味。陈设物品井然有序，考究不张扬，整整一面墙都摆放着各种专业书刊，这种风格完全看不出是一位雷厉风行的总裁办公室，更像是进了某个搞学术研究的书房。苏久察冷哼一声，还真会沽名钓誉。

“坐吧。”苏名启指着对面的座位。

“有必要吗？苏总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闲叙家常。”苏久察话里带着三分寒意。

“想喝点什么？”

苏名启并不恼火，自顾自说道：“我听说在国外待久了，都习惯喝咖啡。”

说完侧身去拉手边的抽屉，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罐，里边装满了咖啡豆。小心翼翼的取出一部分放进了旁边桌子上的咖啡机里。

明明这些都可以让秘书去做，非要自己找麻烦，看着他笨拙的捣鼓着咖啡机，苏久察心想，难不成这是示好？

看着爸爸那微弯的脊背，霜白的鬓发，苏久察忽然感觉不到他被人群环绕时那股强大气场，此时的他只是个逃不过宿命的普通中年人，那个结实的臂膀已经不知不觉中变得单薄了。

“放糖吧，你小子从小就爱吃甜食，别人给的糖果都要藏起来……”苏名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起很久之前哪件事来。

苏久察不自然地把眼睛转到别处，低头摆弄起桌上的物品，却看见一个老旧的相框，里边的照片是一位母亲正在护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苏久察摸索着照片中的那位母亲，眼底掠过一丝温热。

“那会儿好像是你刚过完周岁生日，你就着急想自己走路，”苏名启端过咖啡，掩饰不住得意，邀功似的说：“尝尝味道怎么样？我特意让你吴叔叔准备的。”

一件件小事，他还没忘记吗？苏久察想起妈妈墓碑前总是有人提前放好一束小雏菊。

苏久察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下，低头压了一口，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那时爸爸工作没那么忙，第一次尝试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里脊，也是用同样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问味道怎么样……也许亲情并没有远离，只是在某个瞬间伺机钻进你的眼里，你的心里，酸涩着麻痹的神经。

“你的行李和护照我让你吴叔叔给你送回去了。”苏名启早已知道他儿子的脾气，强硬对他没有一点用。

不是想让自己留在国内，特意把这些扣下的吗？苏久察疑惑地看着他。

“你吴叔叔说的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强求你做不喜欢的事，是我太着急了，总担心有一天……”苏名启眼前似凭升愁云一般，挥而不散。

“担心什么，一切都在你计划中不是吗？”原来如此要强的人也会准备退路。

“人终究会老，越老就越想把事情提前安排好。”苏名启站在窗前，背影孤寂消瑟，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

“你想让我接替你。”

苏久察总觉的那一天还很遥远，最起码爸爸再也没精力去经营，最起码自己足够强大可以独挡一面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替我看护好这里，”苏名启眼神凝重的望着远处，落在外边广场上迎风飞舞的红旗上。

“华南电子在风雨中飘摇快30年了，由原来最初的十几人发展壮大到现在几百人，经历了太多波折，也牺牲了太多……”似有什么细小的刺哽在喉咙里，道不出声来，他紧闭了双目，十年前那次重大的变故如潮水涌上来，不得不让他深吸几口气，才慢慢调匀气息。

“好在华南现在如日中天。”苏久察宽慰道。

“你眼前的华南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稍有不慎，怕是会重蹈覆辙，但我知道你本不该趟这浑水，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今往后，爸不会再强求你了。”苏明启平静说道，深知这个责任太大，不是强推给谁就能撑下去的。

“我改变主意了。”苏久察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苏名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次他开口谈此事，都是以父子两争吵结束对话，而最近一次听说他回国，再谈及此事，又是无疾而终，一生气他就让老吴强行把他护照扣下来……现在看来老吴的“示弱政策”有效果了，想着想着，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

“不过我想从底层做起，不想以苏总儿子的身份进入华南集团。”苏久察本也打算探探这看似根深蒂固的大树到底树根有没有发霉。

“除了你吴叔叔，公司里其他人倒也不认识你，历练一下也不错，只是……”苏名启略有疑虑。

“只是什么？”苏久察追问。

“你从哪个部门开始做起，公司大大小小十七个部门，职位也有上百个。”苏名启说道。

“十二层楼是？”

“工程一部。”

从华南集团出来，苏久察觉得天比刚开始阴沉了好多。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似乎想到什么，调整方向盘换到另外一条路上，疾驰而去。

“喂，你知道今天是我开启婚后生活的第一天吗？”莫丘白搔了搔头，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昨天晚上喝太多，醒来竟然在新家的沙发上睡了一宿。

苏久察用茶盖拨了拨茶叶，轻轻押了一口。

“你约我出来不会就为了找我喝茶吧！”越来越看不懂苏久察的喜好，中午刚过跑他家楼下的茶馆喝茶。

“你认不认识叫李言伊的女孩。”苏久察眼皮微抬，不经意间的大量对方的反应。

“咳咳…”莫丘白刚灌下的茶，烫嘴似的都被呛了出来，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见苏久察打听女孩。看他那比女人还精致的脸，莫丘白还真担心过他喜欢男人。

“怎么着？百毒不侵的铠甲勇士，快说说中了哪个蛇蝎美女的毒？”莫丘白贱兮兮地靠近过来。

言婉的伴娘，看来莫丘白也不认识。一个林言婉，一个李言伊，名字这么相近，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等等，李言伊？怎么这么耳熟……”莫丘白磕了磕因为宿醉发蒙的脑袋，想起什么是来。

苏久察眼睛凌厉，等着他的下文。

“我岳母，那会儿还是准岳母，聊天问我说公司有没有合适的人给言婉妹妹介绍对象，我那会儿见言婉脸色难看，就找了个话茬过去了，”莫丘白眉头紧锁，努力回忆，言婉和她妈妈说什么言伊心气高，看不起一般人，“好像说了一个名字言伊。”

妹妹，不是血亲关系，否则莫丘白不会不认识，那可能只是依托林家的远房亲戚。

苏久察觉得莫丘白也就知道这么多，就不白费功夫了，起身便要离开。

莫丘白早就习惯了苏久察随性散漫，也没说什么，不过这小子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吊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