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纪氏眼里，姐姐大纪氏是她见过活的最恣意妄为的一个人。

当年佟长卿游学苏州时还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破落书生，大纪氏带她出来踏青放风筝，风筝线断被挂在树上，大纪氏撸起袖子就往树上爬，而她只会吓得站在树下急得哭。

大纪氏边爬树还边要安慰她别哭，等她拿到风筝高兴地和她挥手，小纪氏还来不及松口气，正说了一句：“姐姐你快下来吧，树上太高太危险了。”

大纪氏满不在意地笑说不高呢，我现在就下来，结果刚转个身，脚就一滑踩空了，她惊叫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小纪氏吓得啊一声叫，本能地双手捂住眼，待回过神来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还没松手看见就先哭着喊了起来：“姐姐！”

“没事，没事，我没事。”

大纪氏回应的声音响起来。

小纪氏这才放下手。

就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怀抱着大纪氏摔倒在地，一脸痛苦地皱着脸。

她赶紧跑了过来。

“你没事儿吧？”大纪氏从男子身上爬起，紧张问道。

佟长卿睁开眼，咬着牙硬撑。

“我没事。”他说道。

大纪氏不信，抓着他手就要给他检查。

“我瞧瞧。”他说道。

佟长卿这才急了起来，忙推来推去躲开她的手。

“不必了，男女有别，姑娘请自重。”他说道。

大纪氏停手看着他，瞪眼。

“你抱都抱我了，现在跟我说男女有别，还叫我自重？”她惊诧不已地问道。

佟长卿脸色严肃。

“刚刚事出有因，怎能混为一谈？”他说道。

大纪氏噘嘴。

“我不管，反正你刚刚抱我了，你得对我负责！”她抱胸说道。

佟长卿从地上坐了起来，想站起。

大纪氏伸手要扶，被他避开。

“你要去哪儿？”大纪氏追着他问。

佟长卿头不回答。

大纪氏就一直追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住哪儿？”

“你成亲了吗？”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大纪氏一把拉住佟长卿的袖子。

小纪氏跟着他们跑了两步，在很远的地方停下。

佟长卿朝她看来，大纪氏也跟着看过来。

“阿柔，你先跟妈妈他们回去啊。”大纪氏朝她喊道。

小纪氏听话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纪氏又逮着佟长卿笑嘻嘻说话。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吧。”她说道。

佟长卿脸色冷淡。

“不必了。”他说道。

大纪氏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那我们先去医馆吧，你刚刚抱我也不知道压没压着。”她说道。

佟长卿额角青筋跳了跳。

“不是抱，是接，而且事出有因。”他纠正道。

大纪氏看他一眼，咧嘴嘻嘻笑。

“都是一个意思嘛，反正就是你救了我，那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须得报答你！”她坚持说道。

“不用。”佟长卿说道，抬脚继续往前走，“举手之劳而已，不管是谁掉下来我都会救。”

大纪氏像没听到，继续缠着他。

“你要钱吗？我家很有钱的，我给你钱吧。”

“不用。”佟长卿咬牙。

“那你要房子吗？我让我娘买座院子送给你吧？”

“不用。”佟长卿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那你缺车马？不如我送你一辆豪华大马车吧？”

“不用！”佟长卿的脸都黑了。

“那就没办法了。”大纪氏说道，说完她往左前方一站，挡在佟长卿面前。

佟长卿被迫停下脚。

阳光下，大纪氏白嫩嫩肉乎乎的脸颊开始泛起甜丝丝的桃粉。

佟长卿低头看着，看了一会儿又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离得太近了。

他正要后退一步。

“钱你不要，房子你不要，车子也不要，那我只能……”大纪氏说着，抿了抿嘴抬起头。

日光照耀下，她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又黑又长的睫毛刷下一片阴影，将她的眼线拉得很长很长。

佟长卿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以身相许啦！”大纪氏歪头笑盈盈地说道。

听到这里，佟佳言忍不住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母亲原来是这样果敢的一个人吗？”她喃喃说道。

“是啊。”小纪氏点头，她也在笑，“姐姐比谁都勇敢，她出嫁的前一晚我是和她一起睡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姐姐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的话。她说，阿柔，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千万别犹豫，喜欢就争取，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只要对方没定亲没成亲，谁都有机会。偷偷喜欢不说出来才是傻子的行为。”

说到这里，小纪氏伸手擦了擦眼泪。

是这样啊，是这样的母亲啊。

像被注入了点点暖流，心里的感觉越发柔和。

“那父亲呢，父亲……对母亲好吗？”她忍不住问道。

小纪氏噗嗤一声笑了。

“你父亲啊，他是最拿姐姐没办法的人了。”她笑着说道。

自打佟长卿英雄救美之后，大纪氏便开始日日从家里准备汤汤水水的往佟长卿住的学舍带，美其名曰要给他补身子。

也不管他接不接受，大纪氏风雨无阻送了大半月。

佟长卿怕她误会，硬是一口没吃。

大纪氏也直接放话：“反正东西我已经送了，你不吃我也不带回去。”

说完她就开始坐下来摇头晃脑地念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呀真辛苦，真呀真辛苦。”

念得佟长卿头晕脸黑，连同窗舍友都开始帮着大纪氏说话。

“到底是人家一番心意。”

“这些可都是银子做得，你不吃不是浪费了吗？”

“也对不起种粮食的农民伯伯。”

“我闻着口水都流下来了，你要不吃我们可就帮你吃了。”

佟长卿丢下一句你们爱吃吃吧，就拽着大纪氏大步走出了学舍。

看热闹的同窗盯着二人消失的地方不住艳羡摇头。

“苏州第一美人啊，长卿可真是有福了。”

“怎么我就没救到这样有钱又好看的姑娘？”

“快别做梦了吧你！”

众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学院外，远处树下，佟长卿松开大纪氏的手。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压低声音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