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后,安舒笑微微地看着曹宗钰,道:“清菀是个好丫头,教养不错,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离府十年,回来后除了去府衙,便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说她是从哪里来的?”曹宗钰看着她,意有所指。
“我也猜着是阴氏替你备下的,她选人的眼光倒是不错。我见清菀,也难免心生怜意。”
“你既喜欢,我便将她送到栖梧庭,与你做个伴,可好?也算你帮我解决难题了。”
安舒笑起来,“走了一个清菀,再来一个花菀浊菀,大菀小菀,我这栖梧庭,可以直接改名叫洗碗厅了!”
曹宗钰无奈,心知她说得有理。他便能送走清菀,阴氏也照样能塞来别人。这原是她身为继母的本份,说不定这清菀还是在父亲那里禀明过的,显示她贤德的人证。他对清菀本人,倒没有什么恶感,也不好针对个姑娘家下狠手,只好就这样一边防着,一边用着了。
四下无人,轻咳一声,开始说正事:“下午你交代我的事,已经办妥了。你的卫队甚明事理,十分配合。不过,此事要瞒下来,尚有两处关节。其一是观察使王大人处,恐怕需要你亲自走一趟。龙家马场的下人都在这城内外居住,要让他们完全不传闲话,却是极难。只要城内一有传闻,必定会惊动王大人。他不会卖我的面子,只能你去走动了。”
“没问题,我原本也想着去拜访王公公。”安舒点点头,笑道:“这另一处关节,想必便是职方司了。”
“嗯,张主事与我们共历了这一场患难,我想着,他怎么样也应该留几分香火情面吧?”曹宗钰对此倒不太十分有把握。
安舒眨眨眼,忽地露出一抹顽皮笑容:“要不,劳动一下令妹,让她去找张隐岱说说情?兴许能管用。”
“安康?”曹宗钰自然知道她弦外之音是什么,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张主事心思深沉,颇难揣测,我不想让安康陷得太深。”
安舒听了,心里老大不高兴,板起脸来:“你不想让曹安康陷得太深?那我呢?”
“你什么?”曹宗钰一愣,难得地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安舒白了他一眼,悻悻道:“你为什么要让我陷得太深?”
曹宗钰会过意来,一颗心似乎被蜜水融化,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睛里闪着光,看着她微笑道:“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未免太孤单,所以要拉你做个陪客。”
安舒脸上一红,伸出手指放到他唇上,警告他:“不准说甜言蜜语。”
“你先说的。”他轻声抗议,嘴唇触碰到她手指,像羽毛一般柔软。两人心跳都漏了一大拍。
安舒倏地收回手来,看着曹宗钰的眼睛,眼皮一眨也不眨地耍赖:“我没有,你胡说。”
曹宗钰凝视着她,胸中有万千柔情,却忽地说了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在亭子里用餐了。”
“你知道?”安舒眼神闪了闪,轻轻咬住下唇,问道,“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此刻若是在房间,你恐怕不能信任我——便是我,也信不过我自己。”曹宗钰望着她,压抑住心中的渴望,尽量用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说道,“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意志极其薄弱,毫无抵抗诱惑的能力。”
安舒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老实得紧,不过,你还是猜错了。”一双如墨池一般的眼眸凝视着他,轻声道:“我防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这句话彷佛是某种神奇咒语,解封了汪洋洪流,挟带着巨大威力,冲毁曹宗钰辛苦建立起来的栅栏堤坝,席卷一切,莫可抵御。
当两人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桌子旁边,彼此在对方的怀抱中了。曹宗钰低下头,不停地吻她的嘴唇,脸颊,额头,发丝,轻声在耳边唤她的名字:“安舒,安舒,我的安舒!”最后四个字出口时未经思量,一经说出,却从心底里爆发出巨大的快乐,以至于浑身都在轻轻战栗,不得不连接几个深呼吸,方能勉强控制住自己。
安舒感受到他的欲望与克制,一双手从他脖子处下滑,落在他胸前停住,略微用力,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垂眸凝视自己手掌,感受着手掌下传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健有力,回想起曹宗钰在幻境中说过的话,下意识地呢喃道:“我的。”
这两个字只是悬停在唇边,气息流连,却没有真正说出口。曹宗钰只觉她说了什么,又听不真切,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安舒清了清嗓子,微微抬头看着他,含笑道:“看来在凉亭用餐也一样不保险。”
曹宗钰失笑,用鼻子轻轻蹭蹭她的,说道:“你自己就是危险的来源,去哪里找避险地?”
两人缱绻相拥,情意缠绵,眼中所见,尽是对方的眉眼笑颜,耳中所闻,只有彼此的呼吸心跳,哪里还能知道这世上风落花住,万物凋零,已是仲秋了。
一片手掌大的梧桐叶飘落门口,屋檐的阴影下,虚掩的门背后,站了一个浅绿色衣裳的少女,颤抖的手紧紧捂住嘴唇,制止了那一声已经到了喉头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