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三章 疏狂一醉(1 / 1)松下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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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酒坊的酒窖在地面三尺以下,占地颇宽广,内有藏酒数千余坛,多为军中凯旋庆功时用。

曹宗钰于此处轻车熟路,领着妙达、安舒、张隐岱三人,绕过入口处的守卫,摸黑进了一条通道。

安舒刚一走进,已觉酒香扑鼻而来,浓烈馥郁。她自来少于饮酒,过不一会儿,便觉神思晕乎,若不胜醉。

妙达却扇动鼻翼,喜动颜色,笑道:“果然不愧是杜康府第,人间佳境,世子这酒窖被我知晓了,怕是以后少不了要来做做梁上君子。”

酒窖之中禁用明火。曹宗钰特地带了一个黛青色丝线结成的络网,内装数颗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此时取出,照亮身周数尺见方之地。

听得妙达所言,微笑道:“几坛子酒,有什么打紧?你若有个住处,我叫人给你定期送去也无妨。”

妙达没有回答。

几人在酒窖里快速穿行,不过片刻,来到一处僻静暗室,内中藏酒与外面不同,均为小坛罐装,黄纸封口,上写“沙州节度使衙门修职谨贡”几个鎏金红字。

曹宗钰取了两坛出来,抛给妙达与张隐岱,自己也抱了一坛在手,拍开坛口封泥,朝二人一举坛子,微笑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两位,归义烧春在此,何不痛饮三百杯,籍此神会李太白?”

三人各自揽了酒坛子,席地而坐,妙达一连痛饮数口,赞叹道:“烧酒风味,果然不同于其他。难怪世子于百酒之中,独爱此味!”

张隐岱一仰脖子,一坛酒一饮而尽,将空坛子随手一掷,探手又取一坛来,一掌削开瓶口,仰头倒下。

曹宗钰微微皱眉:“张兄,烧酒性烈,似你这般喝法,怕是醉得极快。”

“不劳世子操心,我酒量极好,三五坛酒,难奈我何。”

安舒坐在曹宗钰身边,闻言笑道:“好大口气!难怪古人说,擅泳者溺,善饮者醉。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喝得酩酊大醉,跑去我的宫室大吵大闹。若不是太子替你遮掩,你此时早不知被发配到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了。”

张隐岱望了她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呆了半晌,举起酒坛,再次一饮而尽。

曹宗钰回首看看安舒,夜明珠映照下,她面容柔和生光,两颊微有红晕,眼波似水,竟有些微醺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吻她的冲动,低声问道:“此地酒味深重,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啊,”安舒侧头看着他,展颜笑道,“我倒觉得身子轻飘飘,暖洋洋,很是舒服。”

曹宗钰略一皱眉:“你以前可有醉过酒?”

“未曾。醉酒是什么滋味?可真能解千愁?还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安舒偏头看他,满眼都是好奇。

妙达笑道:“大小姐,这醉酒的滋味,因人而异,莫能一概而论的。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亲身尝试尝试?”

安舒点点头:“你说的话大有道理。”回头看看曹宗钰手里酒坛,迟疑道:“曹宗钰,你给我尝尝?”

“安舒,你已有些醉了,不要再听妙达怂恿。醉酒滋味,极是难受,你明早起来,要嚷头痛的。”

安舒见他不允,也不强求,回头看着妙达笑道:“妙达,听你适才在屋顶的话语,可是最近有远游的打算?”

妙达举起酒坛,正待痛饮,听到她的问题,呆了一下,竟慢慢放下酒坛,长叹一声,道:“我今晚来找你们,并非单单为了喝酒。”

张隐岱和曹宗钰都停下手中酒坛,静待他的下文。

“一则是为了赴曹世子的酒约,二则是来给你们报个讯。”抬头朝几人看去,“大祭司已从地堡中脱身而出,此事你们可否知道?”

安舒缓缓点头:“他送了我一盒椰枣,告诉我们,他出来了。此后便再没有动静。”

张隐岱也点了点头。职方司近日出动了城中全部密探,于地下会社、团伙、教派之中四处打听,也没发现任何异动。他也正为此心中不安。

“他既脱身而出,那只噬元兽情形如何?”曹宗钰问道。

“那只噬元兽,噬元兽……”妙达两眼睁大,嘴唇微微颤抖,竟似见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被大祭司生生融进了血脉。”

融进了血脉?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大惑不解。

妙达似是猜出他们的疑惑,颤声道:“你们只要一见到大祭司,便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他的脸上,长出了兽毛,背后甚至,甚至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他虽看起来还是个人,但是,但是,他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样子,都更像个野兽。那噬元兽,似乎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

妙达所言,实在过于惊悚。

安舒回首看一眼曹宗钰,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若只是变成个半人半兽的怪物,那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张隐岱淡淡道。

妙达摇摇头,脸上神情凄然:“他整个人都已经不一样了。他以前对我,对我……,”默然了一会儿,方道,“你们大概也能猜出来,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但他此次出来之后,对我全然不感兴趣,一心一意,便是要复兴波斯帝国。”

“他还有什么倚凭?你们所谓的燧香,不是已经埋在黄土之下了么?”曹宗钰问道。

妙达苦笑道:“燧香乃是噬元兽结合灵石生成,如今大祭司已与噬元兽融合,他脱身出来时,也将灵石带出,随身携带。”

“这……这岂不是……”安舒不禁变色。

“他自己便已是燧香。”曹宗钰替她说完。

妙达点点头:“正是如此。你方才问他有何倚凭,他如今的倚凭,便是他自己。”

三人此时已无心饮酒,都默默想着大祭司之事。

过了半晌,妙达又道:“我此来第三个目的,便是与诸位辞行。我与大祭司之间情份已尽,彼此道有不同,只能各走各路。我近日便打算离开敦煌,心中牵挂诸位,不能不来道个别。”

说到这里,不禁黯然:“我与诸位,相交时日虽浅,却大觉投缘,今日一别,也不知今生是否还有再见之时。”

曹宗钰举了酒坛,慨然朝他致意:“妙达兄磊落洒脱,虽然因为立场关系,我们之间多有争斗,但我十分敬重你的为人。今夕与你送别,不醉不散。他日如有缘再会,当斗酒十千,再谋一醉。”仰头一饮而尽。

张隐岱虽不言语,却也朝他点头示意,仰头痛饮。

妙达得他二人认同接纳,心中悲喜交加,五味杂陈,呆了半响,方饮尽坛中残酒,将坛子信手一抛,仰头长笑:“我一生混迹风尘,不意今日竟得了两位贵友,有情如此,夫复何憾?”

安舒等他语音渐落,含笑问道:“你作别敦煌,是打算往东去,还是往西行?”

“东有京师之风流繁华,西有未知之浩大神秘,我心中实难抉择,不如大小姐替我择一方向?”

“既是你尚未拿定主意,不如便听天命吧!”

“天命?”妙达想起与安舒在阳关初见的情景,脸上露出柔和笑意,“这也有天命么?”

安舒低下头,从曹宗钰腰间解下龙形玉觿,拣了个空酒坛子,倒扣于地,将玉觿置于其上,朝妙达笑道:“你来拨弄,待它停下来,龙首指向何方,你便向哪里走吧。”

妙达哈哈一笑,果然伸手指拨弄,那玉觿打了几个圈,龙首朝东,停了下来。

妙达叹道:“既是天意要我去京师,我这便听天由命吧!”

安舒放酒坛子的时候,地面略有高低,正好便是西高东低。

酒窖中光线昏暗,妙达没有留意,曹宗钰却就在她身边,又对她一言一行十分关注,便察觉出这细微之处。不明她用意,看了她一眼,安舒微一摇头,笑而不语。

三人重又饮酒,安舒拣了一支舀酒的木勺子,用勺头轻敲空酒坛,曼声作歌曰:“劝君酒到休停手,唱彻阳关几度秋。念我邀朋同一饯,执手笑谈辞故旧。曰交曰朋皆老去。或卿或相半凋零。东往西来无了期。离思嬴得恨悠悠。”

便在她浅吟低唱声中,外面传来声响,营酒坊的酿酒匠人开了地窖,陆陆续续抬了酒桶进来堆放。

曹宗钰留了世子印信,与妙达等人悄然而出。

此时东方既白,天色蒙亮,三人皆大有醉意,曹宗钰朝妙达道:“此去京城,山高水长,你多多保重!”

妙达一一举手抱拳为礼,到得安舒面前,忽地面露微笑,凑近身子,在安舒耳边低声说道:“娜娜的话,你不可全听,却也不可不听。否则,将来有一日回首前尘,你定会追悔莫及。”

撤回身子,朝三人笑道:“多谢世子好酒。不尽之意,来日有缘再叙!”

挥挥手,转身大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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