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大因昨晚喝了大量的酒，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洗了一把脸，吃了几片冷牛肉，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迎上刺眼的阳光时，他又重重地打了几个哈欠。

那些女人见牛老大走了出来，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男人虽然脸上也有痛苦的表情，但只在一旁木桩似的站着。

牛老大的睡意顿时全无，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待他稍稍缓了缓神，就上前扶起那些嚎哭的女人，嘴里道：“这是干啥哩，有话站起来说，是不是家里又有什么困难了？”

那些女人站起身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大庄主，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牛老大拍了拍胸脯，道：“只要是我牛某人能办到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有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一边哽咽一边道：“我女儿昨晚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就不见了，庄里四处都找遍了，没有一点儿踪影。刚出门，就见李婶、王婶、薛姨妈和林大奶奶也在找女儿，都是昨晚还好好的，早上就不见了”

其他四个女人也道：“对呀，昨晚还好好的，为什么早上就不见了？”

牛老大认真地听她们说完，笑了笑道：“她们一定是跑出去玩耍了，说不定现在就已回家了。再说了我们牛家庄这十年来连一根绣花针都没丢过，五个活生生的大姑娘怎么能凭空丢了呢？”

那些人觉得大庄主说的有道理，纷纷掉头向自己家跑去……

看着他们如疯癫般远去的背影，牛老大的嘴角牵起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昨天喝的酒多，到现在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牛老大觉得他完全有必要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当他转过厅堂时，就见佛系青年牛老二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牛老二每天要喝大量的茶，所以从早到晚你都会看到他坐在他习惯坐的那个方桌前，手捧着茶杯，或欣赏一片落叶自枝头飘然落下，或是见证两只鸟从相知、相恋再到分手的全过程。

牛老二给人的感觉就是完全活在尘世之外，一丁点儿都不想沾染人世间的任何破事烂事，没有人知道牛老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甚至连牛老大都不知道牛老二整天心里在想什么。

一直对尘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牛老二今天的眼神竟然如刀子般锋利。

牛老大深切地感到那把刀子对他的不怀好意，但是那毕竟是他的亲兄弟，亲弟弟怎么会对亲哥哥不怀好意呢？

牛老大笑着走过去，道：“二弟，你这个茶先生今天为什么没喝茶？”

牛老二渐渐隐去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淡然与冷漠，淡淡道：“因为天气不好！”

牛老大道：“天气会影响喝茶？”

牛老二道：“天气会影响心情！”

牛老大点了点头，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聊下去，和牛老二聊天，他总是接不住他的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暗示着聊天随时结束掉的可能。

牛老大实在不明白他们俩本是一奶同胞，本应无话不谈，为什么会出现今天这种说两句话就无法聊下去的尴尬局面。

看着牛老二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牛老大悲哀地叹了一口气，觉得他们兄弟俩每天虽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其实比陌生人还陌生。

最熟悉的陌生人！

牛老大觉得还是回去睡一觉比较靠谱，况且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快粘在一起了，于是不再关心牛老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转过身来就向自己的屋走去。

“送你八个字！”

牛老二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牛老大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前行的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洗耳恭听！”

“适可而止，行善积德！”

牛老二说完这八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牛老大一脸蒙圈，他不知道牛老二为什么要送他这八个稀奇古怪的字，更揣测不透牛老二的心。

蓦然间，牛老大的眼神里射出一道光，像一时想到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难道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他？”

如果此事让他知道了，万一他那天说出来，那么在牛家庄所有人眼中他这个威望极高的大庄主的身份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还极有可能被轰出牛家庄。

想到这些，他的背上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牛老大一时睡意全无，来回踱步，认真地思量着应对之策。

如果是其他人，牛老大会随随便便地找一个无足轻重的借口将之除掉，可现在偏偏是他的亲兄弟牛老二，这让牛老大感到极度为难。

但是如果不除掉牛老二，无异于在他身边安置了一颗定时炸弹，而且这颗定时炸弹喜怒无常，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牛老大咬了咬牙，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阻止这颗炸弹爆炸。

牛老二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征兆。

像往常一样，他喝了八杯茶，去了三趟茅房，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候天已擦黑，桌子上下人早就给他预备好了饭菜。

牛老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就将柜子里珍藏着的一瓶好酒拿了出来。

自酌自饮，三杯酒下肚，就感到脑袋里晕乎乎的，然后他才开始吃菜，直将两荤一素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掌灯时分，当下人去收拾空盘时，发现牛老二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还有酒瓶和酒杯，就知道他一定是喝多了，正要将他扶到炕上时，才发现他的身体早已冰凉。

下人又摸了摸牛老二的鼻息，早已断气多时。

下人惊的身体发虚脸色苍白，往后一退身就带翻了桌上的一个空盘，那空盘掉落在地上，呼啦啦一声响，碎片就散了一地。

那下人惊惶无措地跑到院子里，声音中带着惊恐：“二当家的死了……二当家的死了”

最先跑出来的是牛老大，看着那个下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牛老大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嘴巴，骂道：“狗日的，你在胡说什么？”

那下人睁着惊恐的眼神，用手指着牛老二的屋子，道：“二当家的死了……二当家的死了”

庭院里燃起了火把，亮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