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星辰怔怔的盯着尸体，吐着粗气，右手还有些颤抖。

头一回杀人，强烈的真实感让他血脉膨胀，

“杀人了...”

“我杀人了！”

这是逼不得已。

星辰很清楚，如果不出手，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手法生疏，能一击致命算完取决于时机卡的好。

胡三瞪着眼睛，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这是...死不瞑目？

“该...”

星辰冷哼一声，蹲下身，注视起不断涌血的额头。几秒后，泼墨般的鲜红中，一条乳白的胶状体滑了出来。

“这就是...精丝？僵尸的灵魂？”

像只白色肥大的毛毛虫，有点恶心。

星辰打了个哆嗦，面无表情的拔出插在眉心的匕首，用胡三的外套开始擦拭血垢。

这匕首是趁胡三数数时在地上寻的，他偷偷试了一下，相比较，骨币还是有些脆弱。

他擦的很细心，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呼吸间，仍能感受到那强烈的心跳，肾上腺素不断分泌着大量的兴奋，刺激着每一个细胞。

“真......杀人了啊...”

星辰捏了捏拳头，有些恍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算是人么？

不...

这阴间的法律如果健全的话，院子里也不会呈现这般场景。

星辰将干净的匕首藏进兜后站起身，瞥了眼逐渐僵硬的尸体，觉的还欠点什么，翻翻口袋，将骨币掏了出来，

“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还有，说话搂着点儿，不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在我面前...张口闭口就是爷。”

扔掉骨币，星辰在院子里开始游走。

失望的是，兜了一大圈，也没寻到一件干净能穿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残肢倒是见了不少。

无奈之下，星辰重新褪下外套，用胸口贴着大缸开始休憩，其目的就是让自己降温，成为“僵尸”。

约么半个钟头，耳边传来几声奶甜的“唔唔”声...

“您醒了？”星辰撑着缸沿。

“唔...唔...这是...”

公主扁了扁嘴，晕晕糊糊的眨了眨眼，后脑勺还有些作痛，看清眼前的画面后，顿然一个猛子蹿了起来！

“死了，他死了，公主莫慌。”星辰抢先一步。

“嗯？”

公主抬起头，黛眉微簇，“什么呀？谁死了？”

“凶手，方才要杀你的人。”

“杀我？”公主指着自己，有些意外。

“嗯...就他。”星辰指着胡三。

“他？！嘶......他怎么会？”

“他认为公主会杀死他，所以趁其不备，抢先一步。”

“不不不...你先别说话。”

公主揉了揉脑袋：“有点乱，我想想...emmm...我记得，我和你在缸里，然后就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

哦对了！

我想起来啦！

你是热乎的！”

星辰嘴角一抽：“什么热的？公主，当时这厮二话不说，上来对你就是一下，要不是我，你......”

“闭嘴！你过来！”

公主免起袖子，毫不客气的在胸口摸了一把。

“咦......？凉凉，难道记错咯？”

疑惑间，星辰见缝插针后撤一步，逃离小魔爪的同时正色道：“公主请自重。”

“说什么呐？！”

“额...没，公主，这人你打算...？”

“死就死了。”公主随口一声，跃出缸池。

“卤爷那边儿......？”

“破老头，甭理他。”

公主踱步到胡三身旁，踢了踢身子，忽然眼睛一亮，拾起白色毛毛虫，盯了好一会儿，嫌弃道：“一点能用的都没有。”

说完，随手不知扔到了哪个尸缝里。

“你叫什么名字？”

“星辰。”

公主嘀咕了一会儿，点点头：“天要黑了，走陪我去玩！”

“啊？天黑乱跑...不太好吧。”星辰担忧道。

公主有些纳闷：“你不修炼的么？”

“修炼？”

星辰摇摇头：“从坟里出来没几个时辰，有些事儿还不太懂。”

“这样啊...”

公主嘟着嘴，背对星辰，双手交叉负于身后，明明年纪很小，却硬要表现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气质。

她围着星辰转了两圈，忽然停在正面儿，抬起头，四目相对。

“给你两条路选。”

“您说。”

“和我决斗，或者，每天都能让我不无聊。”

说这话的时候，公主扭了下身子，明显透着命令的意思。

俩人身高差了小半个身位，公主抬起下巴，精致的小脸迎着第一缕月光，星辰望着那双单纯清澈的眸子有些出神。若不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种女孩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我听公主的。”星辰微微一笑。

公主眨了眨眼，嘴角忍不住扬起，又迅速收了回去，展开胳膊，“抱我。”

“啊？哦.....”

星辰弯下身子，双手架在咯吱窝，顺势用力一举！

“嘶...”

按理说，这种体格瘦小的女孩儿，撑死也就六七十斤，只要有膀子力气，应该不是难事儿。

可眼下...

星辰涨红了脸，胳膊上青筋暴起，才勉勉强强将公主提起一丢丢，脚尖还在地上来回晃哒着。

“你很难受么？”公主费解道。

星辰牙关紧闭，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心里却开始吼爹骂娘。

搞什么萝卜鬼？这是女孩么？明明是袋八十公斤的钢筋混泥土好吧...

沉得要死，和尸体一模一样！

想到这，

星辰豁然开朗，一声苦笑，

原来僵尸都这么沉呐！

为了不让公主起疑心，星辰不动声色的将双腿悄悄分开，马步扎紧，咬紧牙关，腰部一挺，用百米冲刺的爆发力一鼓作气，硬生生将公主抱了起来！

胳膊传来肌肉撕裂的疼痛感让星辰差点叫出了声。

“咱们...去哪？”

“看到那栋八角楼没？就去那。”

星辰眯着眼睛，手一抖，差点没栽过去。

“那么远啊？”

“还好啊，走吧。”公主搂着他的脖子，小脸上挂满了兴奋。

星辰发誓几百米是他走过最艰难的路，两条胳膊酸麻胀痛，最后竟失去了知觉...

不过他更担心的是另一点，随着时间，他已经开始出汗，用不了多久，必定大汗淋漓，介时，不被发现都不可能，必须得赶紧想想办法...

怕什么来什么，

胳膊上的公主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敲了敲星辰的肩膀：“你怎么老抖哇？”

“我...受伤了。”

“啊？”

公主一愣，连忙跳下身。与此同时，星辰整个人散架般瘫在地上，如释重负的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

“刚才和胡三决斗时烙下的，内伤...”

“有伤怎么不吭声啊？”

“不敢...”

公主抿了下嘴，没好气的指着他：“只要能让我天天开心，你就是我的人，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如果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星辰苦大仇深的点了点头，两条胳膊不断充盈着血液，针扎般的痛感深入骨髓。

“严重么？”

“歇口气儿就行。”星辰咽了口唾沫，踉跄的站起身，“公主，委屈一下，这后面的路，您就...”

“只能这样了呀，你要死了，我又没得玩了。”

“......”

走了一个钟头，来到八角楼下。

“这是要...爬上去么？”

“嗯呐！”

星辰手搭凉棚，发现这八角楼高得离谱，难以想象它的建造时间与工程量，在这样一个冷漠的宫殿中毅然矗立，高大陡峭的外表下，究竟流逝了多少古老的年代。

迈进八角楼内部，是一个环形走廊式的空间，每一层都有自己的石板。

可刚进入塔内，星辰就感到一阵晕眩，似乎脚下有个巨大的磁场在吸引着自己，头顶还有某个神秘的声音在冥冥呼唤...

记得一年暑假，他和爸爸去了趟藏地的阿里，他们爬海拔数千米的古格遗址，都没出现过这种反应，现在这是怎么了？

四周的墙壁雕刻着许多神秘画像，两人一口气爬了几层，渐渐，眼边五彩缤纷的画像愈来愈多，有几层甚至在角落里摆着佛像。

星辰皱起眉头，扫了一圈，不论大小，只要摆佛像的那一层都放了九个，

代表九重天？

难道…

这里是阴间的中心？

他停下脚步，瞻仰着角落里那尊全身披挂甲胄的神佛，一股巍峨的神圣感涌上心头...

佛像手执降魔杵与金刚剑，巧夺天工的彩绘羽羽如生，星辰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他似乎在看着自己。

“你要累了就歇会儿。”公主回过头。

“没事。”

接着往上爬，宝塔内古老的气息充盈全身，越往上，空间越小，直到第七层时，星辰喘着粗气，体力开始有些不支，好在双腿没有抽筋的预兆，他望了眼窗外，万物都变得渺小起来。

然而，当他爬到第十二层时，发现竟然还没有到顶！

这八角楼究竟有多少层啊？

现在的空间已经非常狭小了，低下头，是层层叠叠的台基和回廊，仿佛整个人已经悬在了半空，难不成没有尽头的旋转阶梯？

那存在于传说中《圣经》里的巴比伦通天塔？只要一直爬，就能抵达奇异的天堂！

星辰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上帝。

十五，

十六，

十七，

第十八层！

一个神秘的数字，双腿像灌了铅一般，颤颤巍巍的支着膝盖，此刻，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然而——

上面还有一层？！

公主已不见身影，

星辰的双腿开始抽筋，他揉了揉隆起的肌肉，拖着几乎散架般的身体爬了上去，来到了这座八角楼的最顶层，

十九层天堂！

狭窄的空间仅容两个人站立，星辰爬在窗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狭窄的缝隙呼啸着强劲的风，将他的留海凌乱的在空中吹动着。

忽然，一阵心悸感涌上心头，有双眼睛在自己的头顶，隐藏在塔顶的最深处，正盯着自己！

星辰浑身一个哆嗦，霎时清醒许多。

他在逼仄的顶层手足无措，胡乱地摸着八面石墙，让自己站立起来。

忽然，他摸到两处凹陷的地方，正好可以容纳手脚放进去，像攀岩的着脚点。

星辰咬了咬牙，踩准凹点，像只笨拙的猿猴爬上了石墙，脑袋上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石板，用头顶了顶，竟然顶破了？！

或许时间太久，经历风吹雨淋，日晒风化，石板竟像蛋壳一样脆弱。

眼角许多碎石坠落，星辰后脚一蹬，将整个头探了出去，他看到天空中挂着洁白无瑕的月亮，以及公主，正对他微笑。

塔尖竖着一个巨大的葫芦，这应该是整个城市的最高点，奇异古国的珠穆朗玛峰，脚下是陡峭的塔尖，没有任何立锥之地。

星辰不敢像她那样斜着身子还能保持站立，只好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葫芦，仿佛抱着一个毕生所爱的女子。

高处不胜寒啊！

狂风呼啸，消瘦的身躯好似被吹下那万丈深渊，四周是冰冷的气流，触手就能摸到云层，整个世界都在脚下，一切变得虚无缥缈。

“我要修炼咯...”

公主说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月光朦胧，洋洋洒洒，一身白衣，三千青丝扬起，犹如谪仙画卷走出的仙女...

星辰无心欣赏，

他怕死。

然而五秒钟后，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公主抬起下巴，小嘴微张，像无声的自言自语，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清风徐过，

吹跑了流云，

站在陌生城市的最高点，

星辰突然看到，

皇宫，

别院，

大街小巷，

每一个红砖瓦顶上，

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他们正在，

吞吐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