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少爷……!”
“少爷!”
东城门口附近,三宝鬼鬼祟祟的,捏着嗓子低声呼喊。
“喊魂呢,少爷我在这里!”
一瘸一拐的王忠昊再三确认三宝背后没有人影,这才没好气的从城墙附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没人发现吧?”
“没……”
“额,大宝二宝看我收拾东西,就问我要干什么,我没告诉他们,只是说我要去青州找二老爷,让二老爷回来救少爷你……”
“嘿嘿!”
三宝傻乎乎的挠挠脑壳,一脸小得意。
神色里分明流露出了快夸我啊,看我多聪明,都把大宝二宝骗住了的期盼神情。
“你……”
王忠昊恼怒的点点三宝额头,有点恨铁不成钢。
看样子!
三宝这夯货,傻得确实有道理。
你这夯货,就差明晃晃的亲口告诉人家大宝二宝,小爷若不见了,肯定是去投奔二老爷去了……
这智商,也是绝了。
幸亏自己留了一手,来个虚虚实实的,让他们根本抓不到自己。
“银子带足了?”
“一大包呢,都有三四十两了呢!”三宝得意洋洋的拍拍身上的大包袱显摆。
包袱不小,银子不多!
这么少……
看着三宝萌萌的傻样,王忠昊一头黑线,忍不住都气乐了,若想指望这个夯货办好事,都能把自个气死。
也就没了心情再计较。
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一大块银子,颠了颠,约有五两重,然后转过身,在城墙角落的阴影里找到了三个蹲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的乞丐。
三个乞丐衣衫褴褛破旧,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一个年老些、一个正壮年,还有一个好像刚成年。
奇怪的是……
每个乞丐的头上都戴着一顶破旧的锥帽,身上隐隐的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嗨!”
王忠昊强忍着恶心,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捏着鼻子呼喊。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小爷我今天有事情交代你们去办,办好了大大有赏……”
明晃晃的银子,在朦胧的月光下也很耀眼。
三个乞丐同时抬起头,眼中开始冒出绿油油的诡异光芒。
“额!”
王忠昊倒退一步,心里隐隐奇怪,这三个乞丐有点古怪啊,和别的乞丐有点不大一样。
不过,管他呢?
“来,这块银子给你们,就是让你们从西城门摸出去,到西城门附近的王家疃村去买三只老母鸡,越老的越好,越肥的越好,剩余的银钱,就都归你们三人平分,当跑腿钱……”
“动作要快!”
“若有人发现了,就说少爷想吃烤鸡了,一会儿我就到西城门口等着你们……”
看到三个乞丐眼中怀疑的目光。
王忠昊心里不痛快了……
爷是差钱的人么?再差钱也不能差你们几个臭乞丐的钱啊?
没好气的。
随手将这块银子扔到年龄最大的老乞丐怀里。
“真的,这银子是真的!”
老乞丐拿起这块银子就塞进嘴里,咯嘣一声,崩掉了一颗带血丝的大牙,也顾不得疼痛,满脸惊喜的呼喊。
“闭嘴,你想死吗?”
王忠昊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瞧瞧。
迷蒙的夜色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这才放下心来,没好气的看向这个老乞丐。
尼玛!
没眼力的东西,难道小爷像是骗人的人吗?
另外两个乞丐也都两眼放光,贪婪的盯着老乞丐手里的银子,仿佛那就是太阳,就是整个世界的核心。
“放心,好好按照小爷吩咐,把事情尽快办好,回来后小爷还有重赏……”
王忠昊又从三宝背着的包袱里抠出一大块银子晃了晃,没好气的对着三个乞丐咆哮。
“还不快走!”
“给小爷办事去!记住了,要小心,不要让城卫军抓住喽!”
“即使抓住了,也不要乱说话!”
“哎……!”
三个乞丐随口答应着,一溜烟儿跑远了。
……
“少爷,为什么给这三个乞丐这么多银子,这都够买几十只老母鸡了……”
“而且,我跑的更快,办事更利索!”
三个乞丐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三宝犹自不甘心的伸长脖子,心疼肉疼的,十足守财奴的样子。
“快走!”
“少爷,我们不等那三只老母鸡了?”
“还等个屁,那是烟雾弹!”
“少爷,什么是烟雾弹?比鸡蛋更好吃么?”
“呸,给我闭嘴!”
“我就知道,我和你这个夯货说不清楚……”
骂骂咧咧的,王忠昊拉着不甘心的三宝隐入了夜色里,一瘸一拐的悄悄向东城门口摸去。
太平年间,文登府城的几道大门一般不会完全关闭,但有值夜的城卫军兵丁值守检查。
趁着夜班兵丁疏忽的空隙,两人顺利的摸到了城外。
“少爷,我们怎么走?”
远远的离开了东城门,三宝心里发虚,讪着脸,忍不住低声问道。
“呵呵,我们先到海港码头,租一艘小渔船北上,到达蓬莱港后,我们再登岸,然后租车到青州……”
“嘿嘿,这样谁也想不到!”
“等到了青州城,少爷领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好好见一见世面,美不死你!”
“哦,少爷,就是高明!”
三宝这才恍然大悟,瞪圆了眼睛,嘟噜着嘴唇,满脸崇拜的看向王忠昊。
少爷这脑袋是怎么长得?
也没有俺的大啊,怎么就是比俺聪明一倍,两倍,额,至少五倍……
三宝掰着手指头。
……
月色朦胧。
文登府城东门外的海港码头,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艘破破烂烂的小渔船趁着夜色,悄悄的离开港口,驶向了茫茫大海。
……
夜色里。
王家后院柴房门外,王家家主王天鹏看着空荡荡的柴房,美妙的心情瞬间变坏,不由勃然大怒。
“昊儿哪里去了?”
本来,王家各位管事长老争论了大半个晚上,争得面红耳赤的,也没有争论出个结果。
最后,还是老族长王世杰一锤定音。
“既然得罪了杨家,那就彻底放下身段,先给杨家陪个不是,赔偿一万两白银。”
“嘶!”
这么多……
许多人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这花的都是自己家的银子,心都在滴血。
“然后去探探杨家的口风……”
“看能不能将坏事变好事,代昊儿向杨家求亲,若成了,这样亲上加亲,一俊遮百丑,皆大欢喜,不是更好吗?”
“这一万两银子就成了我们王家的定亲聘礼,肉都烂在锅里了,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况且,昊儿的父亲是青州城的司马,仅次于青州太守的无上存在,这家世配杨家的嫡亲孙女,也绰绰有余……”
老族长王世杰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对啊……
还能这样玩!
在座的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喜笑颜开,马屁如潮,向着老族长王世杰拍来。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不就是么?
就是刚才义愤填膺恨不得王忠昊去死的管事长老王天泽,也浑然忘却了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一脸的和煦微笑,春风满面的吹捧起老族长来。
没办法啊,谁叫王忠昊的老爹、老族长的二儿子王天儒牛批啊……
自己根本招惹不起。
心里却腹诽不已,MMP的,又让这臭小子躲过一劫。
等兴冲冲的王家家主王天鹏准备过来好好安慰一下被自己忽视冷落的亲侄子,好加深一下彼此感情,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亲侄子竟然不翼而飞……
这还了得!
严查……
彻查……
整个王家顿时鸡飞狗跳。
最后,倒霉的大宝二宝被掀翻在地狠狠打了二十多板子,这才哭喊着猜测王忠昊应该是偷偷的投奔自家亲爹爹去了。
因为三宝说的,要去青州城找二老爷……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受到惊吓的老族长王世杰怒了,这不是让自己在最出息的二儿子面前不好做人嘛,立即将大宝二宝又狠狠的责打了一顿,直接打了个半死。
“下贱的奴才,狗一样的东西,竟然不跟随主子一起出走护着,还留着作甚?”
“还不如养条狗……”
只留下伤痕累累的大宝二宝相顾无言,忧伤的抬头望着黑乎乎的天空。
王家家主王天鹏更是立刻安排贴心的王管事带上大批的护卫家丁直出西城门,沿着去青州的官路追下去,最好能半路劝说王忠昊王少爷尽量先回家养好伤,解开误会。
若真的不能回来。
也要亡羊补牢,一路仔细护送好,可千万不能让二老爷王天儒误会,心生龌龊啊……
这可是王家最为倚重的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
这时候。
大家才忽然想起了王忠昊父亲的重要性。
……
如果知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就是拿刀架在王忠昊的脖子上,也休想让王忠昊离开家门半步。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前后眼,可以预测到未来。
被吓破了胆子的王忠昊以为这个可怕的世界彻底抛弃了自己,所以自己只能靠自己。
展开自救!
这就是两个世界上的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
为了不惊动别人,王忠昊雇佣了码头上最破旧最不起眼的一艘小船。
坐在小渔船上晃晃悠悠的走了一夜,晕船的王忠昊上吐下泻,简直生不如死……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天刚麻麻亮……
王忠昊竟然发现,一晚上毕恭毕敬异常温顺和气的船老大,竟然从甲板缝隙里抠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肆无忌惮的目光,好像在打量一件货物一样。
“王大少爷,咱明人不说暗话,小的日子过得苦啊,苦了半辈子,到现在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攒齐,今日有幸遇到你这位救苦救难的大贵人,活菩萨,还请赞助小的几个,也好让小的娶一房媳妇。”
“若能如此,小的这辈子也不白活了,哪怕你到了阴曹地府,小的也对你感恩戴德,每天佛前一炷香……”
满脸疤痕的船老大,脸上的横肉泛着红光,摇晃着大砍刀,说到动情处,面色愈发狰狞可怖。
仿佛地狱里冲出来的欲噬人的魔鬼!
卧槽!
该死的,竟然遇到了抢劫……
而且听话听音,感情是个认识自己的,这肯定得直接撕票杀人灭口啊。
难道还敢放自己走?
茫然四顾,大海茫茫,茫茫大海,无边无际。
不能上天!
不能入地!
王忠昊心慌了,不由悲从心来。
尼玛老子容易吗?
好不容易穿越到这具身体上,还没有完全适应,还没有理清头绪,就被逼的离家出走,神奇的,自己竟然还亲自雇到了一艘贼船……
这运气,逆天啊!
认命吧……
在船老大赤果果的目光下,尤其是明晃晃的大砍刀光芒四射,辣眼睛啊。
王忠昊屈服了。
不情愿的脱下了用料考究的华丽外衣,又摘下了脖子上明晃晃的长命百岁金项圈,拔下了头发上纯洁无瑕的纯玉发簪……
最后,只剩下了小小的贴身贽衣,在冰凉的海风里瑟瑟发抖,若不是王忠昊坚持,船老大连这都不想放过。
毕竟,这也是纯高档面料做的,船老大还从没有穿过。
“还有你!”
看到王忠昊身上再也没有什么油水,船老大贪婪的目光又转向了旁边傻乎乎站着的三宝,看向了三宝背上沉甸甸的包袱。
“啥……”
三宝一脸懵逼。
合着你这个船老大实在太坏了,我信你个鬼,刚抢完了少爷,竟然连我也不放过,我攒点私房银子我容易么?
少爷给花了我说不出什么,你个穷鬼也想来抢,我,我和你拼了……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咚的一声,视财如命的三宝拼命之下,一脚踹在船板上,身子蓦然腾空,一蹦三尺高。
身在半空就摆开架势,看我白鹤晾翅!
“喀嚓!”
一声脆响,小渔船的船底板竟然被常年练武的三宝一脚踹破,踹出了一个大窟窿……
力量用偏了,三宝也差一点闪到腰!
“噗!”
一股清亮的水花汩汩的,蓦然从三宝刚才落脚的地方喷涌而出,迅速弥漫船底。
一会儿工夫就淹没了脚脖子。
哇,船漏了……
大海行船,船竟然漏了,要命了哇。
嘡啷一声,船老大一脸惊骇,连手中的刀都拿不稳了。
王忠昊也傻眼了……
三宝摆到一半的白鹤亮翅也晾在了那里,揉着腰眼子,一脸无辜的瞅着水花发呆……
小渔船进水了,开始缓缓下沉。
绝望的船老大手忙脚乱的四处堵窟窿,可能是小渔船太旧了,也太破了,或者三宝这拼命一脚太厉害……
小船差一点四分五裂!
船上的窟窿越来越大,涌进来的海水越来越多,根本就堵不住了。
“卧槽!三宝你这个煞笔,我就知道守着你准没好事……”
“赶快给少爷我掰下一块船板!”
“要最大的那块……”
……
初升的朝阳红彤彤的……
茫茫大海里,海浪此起彼伏。
海水里。
三道身影都紧紧的拥抱着一大块船板的一角,死也不肯松手,不时还绝望的互相谩骂着,随着海浪不断上下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