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丑时,月影婆娑,两道黑影趁着夜色敏捷地翻过酒庄的院墙,到了客人住的西院,蹑手蹑脚地朝游肆的房间摸去。
这两人都是第三境开明境的武者,黑衣蒙面,手上提着锋利的短匕,到了游肆房间门口,其中一人轻轻将窗户纸戳出一个破洞,一根细长的竹管伸了进去,甜香的雾气在房间里弥漫着。
“大哥,没弄错房间吧,这几天酒庄里全是高手,随便一个我们都惹不起啊!”吹竹管的武者压低声音问道。“是门房亲自带着那小子到的这间房,倒是二弟你小心点,那小子虽只有一境,但老刘都栽在了他手上,还不知有什么古怪。”另一个武者回答道。
“放心,这摄魂香是我亲手调的,三境武者都吃不住,何况一个初心境的小子。”
“等会儿下手注意点,帮主说要活的!“被称为老大的黑衣人叮嘱道。
半刻钟后,两个黑衣人确认房间里没有异样,就缓缓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迈入房间,再反手将房门关上,这两人似乎对此轻车熟路,一连串动作竟一点动静也没发出。到了游肆床前,只见被子裹得紧紧的,那老三掏出一块浸湿的方布,掀开被子,向游肆的口鼻捂去。
怎料掀开被子后两人看到的并不是熟睡的游肆,而是一堆摆成人形的衣物!
“有诈!快退!”老大喝道,立即纵身向后退去,同一时间,一道人影带着劲风从房梁落下,另一人来不及撤退,被一脚踢中后颈,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传来,那被称为老二的蒙面人脑袋以不自然的角度歪曲,随后整个身子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人影正是游肆,这两人进入院子时就被游肆用天目察觉,发现两人目标是自己后游肆迅速伪装好床铺,随后跃上房梁屏息而待,趁着敌人来不及防备,游肆动用六艺散手中的“御”式,借着下落的势头全力踢在了蒙面人后颈的脆弱处,这才能一举击杀这名三境武者。
见同伴被杀,剩下的那名蒙面人停下脚步,双眼血红望向游肆,这两名蒙面人是亲兄弟,原本是劫道的匪徒,加入夜云帮后专干威胁,绑票这类暗搓搓的活路,两兄弟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却一直逍遥法外,今日被帮主派来绑架游肆,没想到刚一照面就折了一个。
蒙面人抽出匕首,弓起身形,离弦之箭般杀向游肆,虽然游肆之前顺杀了他同为三境的弟弟,但那是游肆借着地利又是偷袭才能侥幸得手,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功力,正面搏杀初心境的游肆轻而易举。
游肆身体微动,以极小的动作闪过了这致命的一匕,随着对真经的领悟越来越深,三境以下的刀剑拳脚已经很难再伤到游肆,只是游肆对于真气凝练的三境武者同样也缺乏致命的手段,六艺散手每一式都需要发动条件,在狭小的房间里‘射’字诀根本施展不开,要发动‘御’字诀也无势可借,所以游肆只能一边凭借身法与蒙面人周旋,一边极力寻找破绽。
数合下来,蒙面人见怎么也伤不到游肆,不免急躁起来,于是向后一跃,周身真气汇于四肢,双腿蹬地,一匕朝游肆刺来,这招名叫涂鱼刺,是蒙面人还在做匪徒时从一个行商身上搜得的剑法残本上习得的,此招威力不俗,但蒙面人因没有与之匹配的功法,使用起来真气消耗极大,所以一直被他当作撒手锏来使用。今日家弟被杀,蒙面人怒气攻心,面对在他眼里只有一境的游肆,竟直接使出了最强的杀招。
蒙面人狰狞着飞身而至,刹那间就到达游肆身前,怎料游肆嘴角微微勾起,腰部发力,上半身斜着侧过一个身位,那匕首贴着游肆的左臂划过,仅仅把衣物划开了一道口子,同时右手两指递出,狠狠点在蒙面人的会厌处,直接将其咽喉刺穿。游肆松开手,蒙面人带着满眼的不甘与疑惑倒在了游肆的脚边。“正愁找不到破绽,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蒙面人施展此招时,把全身真气都汇聚在四肢上,而躯干各处则几乎没有防护,正好给了游肆出手的机会。
“师父说过出门在外不要睡得太死,没想到江湖中的第一晚就给我上了一课。”游肆苦笑着叹道,刚来酒庄就被夜云帮的人盯上了,看来自己与叶少主见面的事还是被泄露出去了。随后游肆叫来了酒庄内巡视的家仆,让其禀报叶千鸿,顺便把地上的尸体收拾了。
片刻后,叶千鸿带着手下急匆匆地赶到了,见到尸体,掀开尸体脸上的黑布,一脸惊讶地望着游肆,赞叹道:“游少侠,这两个人都是你杀的?他们可是云南府中恶名昭著的赵氏兄弟,货真价实的三境武者,你以一人之力击杀他们,当真是少年英杰!”虽然三境以下,武者的战斗力可以通过外力弥补,但以初心境的修为连杀两名开明境的武者,除了少数五大宗门的英才外可以说是十分少见了。“这两人太轻敌,游某侥幸罢了。”见游肆无碍,叶千鸿松了口气,带着歉意说道:“游少侠,酒庄防卫不力,让你受惊了。”对此,游肆也无意责怪叶千鸿,只让他给自己换了个干净的房间,毕竟,刚死过人的房间,睡着还是有点膈应的。
次日,用过早膳,就有一名酒庄的家仆来到游肆的房门前,行礼道:“游少侠,武林大会快开幕了,烦请跟我来。”游肆跟着那名家仆来到了酒庄的前厅,此时前厅已经是人头攒动,家仆把游肆安排到一个中间靠前的位置坐好,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游肆坐定后,身旁就传来一阵疑惑的声音:“这位少侠如此年轻,可是哪位高人之后?”游肆转头望去,见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长衫,说起话来嘴边的八字胡上上下下地翘着,让人忍俊不禁。
“在下游肆,腾冲人士,无门无派,敢问前辈高姓。”游肆忍住笑意,回答道。
“原来是游少侠,在下梅树豪,黔南出身,当不得什么前辈,少侠若不嫌弃,叫声梅大哥就好了。游少侠既然无门无派,为何酒庄还把你安排到如此靠前的位置?”
“梅大哥,这座位还有什么讲究吗?”游肆好奇地问道。
“游少侠想必是初次参加这类大会吧?这座位的说法可大了,你看前面一排全部空着,那都是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的前辈高人坐的,按礼数他们都是最后入场,这些人都是各派的话事人,在大会上说话都是有分量的,当然要安排到最前排。至于这中间这些位置,通常是给各派的后辈子弟以及梅某这般有些年纪的江湖散人准备的,那些年纪轻轻又不显山露水的武者,一般都是坐在后面。我观游少侠如此年少,又被酒庄如此敬重,必是有一番作为吧?可说来与在下听听?”
游肆闻言苦笑着回答道:“梅大哥谬赞,在下不过是与少庄主有些渊源罢了。”
有些了解后,游肆才发现,这梅树豪简直是个话痨,拉着游肆天南地北说个不停,游肆只得凭借自己浅薄的江湖阅历与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了辰时,只闻三声磬音响起,喧闹的酒庄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意识到这大会快要开始了。
“三山派曹德!”随着酒庄大管家洪亮的嗓音,一名髯面大汉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赤着脚,身穿麻布短衫,背后背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大剑,这大汉走到前排,寻个位置坐下了。
“呵!连这曹老鬼都来了,看来有得好戏看喽。”梅树豪在一旁嘀咕道。
“怎么,这人有来头吗?”
“游少侠你有所不知,这三山派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但说起三山派曹德整个西南武林可以说是无人不晓,这老鬼也就刚刚六境的修为,却是个出了名的惹事精,还认死理,凡事看不顺眼都要上去咧咧两句,光咧咧也算了,这老鬼说不过人家就爱急眼,一急眼就要拔剑砍人,曾经因为玉蚨门旗下商会的东西比别家贵二两银子,讲价不成,就把玉蚨门在贵阳府的分舵给掀了个底朝天,最后闹得三山派老祖亲自出关道歉这才罢休。不过曹老鬼这么多年管闲事也帮到过不少人,所以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没那么坏。”梅树豪喋喋不休地解释道。
“虎威帮毕有节!”
“金刀门李先!”
“藏笔派张大渝!”
。。。
各大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接一个的入座,不过大部分游肆都不认识,对于这个江湖,他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濯缨门杨新诺!”
只见门外一位素袍妇人轻移莲步,迈入厅内,这妇人身段苗条,青丝过腰,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说不上多好看,但却散发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吸引力。
“杨女侠!”“是杨女侠!”妇人的到来惹得整个前厅沸腾了起来。
对于濯缨门和杨新诺,游肆倒是有印象,这濯缨门是西蜀一个不小的门派,实力虽不及五大派,但在西南武林的影响力却是数一数二的,门内阴盛阳衰,管事的,露头的大多是女子,就连现任掌门也是一位女子高人。而这杨新诺,作为现任掌门的师门,二八之年就提剑下山,行走江湖,惩奸除恶,杀得西蜀之地宵小十里之外闻风而走,一介女流,不因容貌而扬名天下,或许正是许多江湖女儿心之所愿。
“玉蚨门孙润!”
来者正是之前与秦高义在一起的老者,作为五大派之一玉蚨门的长老,武林众人多多少少都对其有所敬畏,所以老者进门时众人都停止了议论。
“旦归门乔小贝!”
与游肆预料的相反,进门的是一个黑壮汉子,这汉子打扮十分奇特,头戴斗笠,上半身除了一件蓑衣外什么都没穿,胸口虬结的肌肉大剌剌的露在外面,垂直的手臂如同两条攻城锤,又圆又粗。粗布的裤管挽得老高,脚上踏着草鞋。
“连旦归门都来了,这谢公傅的宝贝可越来越难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