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寒山和燕锦回到候府时,正是午饭时分。
虽然燕锦早说了没事,珙桐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只胳膊蹭破了一点点皮,珙桐一边帮她搽药一边怪她不小心。
“珙桐,你肯定是我的亲姐姐。”“锦姑娘,您可别乱说,我是下人”“这又有什么关系,大家本就是一样的,要说下人,我娘也是。珙桐姐姐,你见过她吧,她长得什么样子?“
燕锦从来称呼敏安为母亲,她叫娘,那就是单指阿瑟了。
她以往并没问过这些,其实府上有敏安给阿瑟画的画像,燕锦也看见过。
“锦姑娘又说笑了,我们怎么能和阿瑟姑娘相比,我来咱们府上时,那时小姐刚刚会走路,我见过阿瑟姑娘几次,她就和夫人画的画像一模一样。”
珙桐看着燕锦,道:“小姐长得和阿瑟姑娘,嗯,也不算太相像,阿瑟姑娘中等个头,小姐一看长大了就是个细高个。大概小姐更像父亲。“
燕锦没接话,心里想了一遍何瑜的样子。
燕家平日三餐,燕渊现在大多时候都在明月楼,而敏安从来都是在归元阁中独自吃饭的,所以大多都是燕寒山和燕锦叔侄两人。
他平日并不饮酒,这天觉得杂事烦乱,便温了一小壶酒。
寒山自幼受燕凌墨教导,讲究“食不言“,更何况他不食的时候其实言也很少。所以吃饭时大多都是燕锦一直在说话,一会儿讲家里哪个小厮之间吵了架,一会讲燕渊的哪个使女因为抢着给研墨拌了嘴。寒山每每也都是笑着听,不会问,更不会评论。
但今日马车上,寒山觉得燕锦长大了。
饭间依旧是燕锦一个劲儿的叽叽喳喳,今天这个话题却是寒山也没想到,燕锦道:“二叔叔,我觉得小秋有问题。“
寒山一愣:“啊……“
燕锦接着道;”二叔叔,你记得那个翠环吧,你肯定不记得,就是我用假虫子吓她那个,
寒山听到这儿,就不由得一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吓她么?因为有一次我见她竟然拿着燕渊的衣服,抱在怀里,唉呀,她还放在鼻子下面,竟然象是在闻,我当时心想,她难道是想拿哥哥的衣服做什么坏事?我就想先吓唬吓唬她,但是后来,我发现,哥哥身边的那些待女,总是往他身边凑,有的要帮他熏衣服,有的要给他打扇子,这个送茶水,那个送点心。“
“我就明白了,她们肯定都是喜欢哥哥,想嫁给他呢。“
寒山近些年独自撑起诺大候府,及南境防线,再加上本来性子就冷淡,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了。听了这话,也觉得一愣神,心想,这燕锦才十三,是不是懂的有点多了?
只听燕锦接着道;”所以呀,上次那个璇玑呀,就是万蕊楼的那个,二叔叔你肯定都不清楚,万蕊楼很有名的,但我倒觉得这个璇玑可不怎么好看,起码比珙桐姐姐差多了。我就帮哥哥吓了他一吓,他还不领情。“
她这时才想起说到小秋。“二叔叔,你知道哥哥平时在明月楼为什么只带他的朱奶娘和小秋么?因为这个小秋她和其他那些人不一样,她竟然不喜欢哥哥。“
“二叔叔你说,燕渊长成这个样子,小秋竟然一点都不动心呢,你说她是不是有问题?……还是,小秋,: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寒山
“小秋她是不是喜欢二叔叔,有一次我见她来给二叔叔送茶叶,她呆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这下燕寒山的酒差点洒了。
“不过,二叔叔,还是珙桐姐姐更好,对不对?小秋总是有点木木的。”
这下燕寒山的酒真的洒了。
小秋的事,不是燕锦猜测的那样,燕锦不懂。
珙桐的事呢,珙桐的心思其实他清楚,当年他回府时,珙桐就在府上了。那时珙桐也就十几岁,她不是宁城人,自幼随母亲留落在外。敏安见她又懂事又可怜,便将她带回府中,让她陪着燕锦。后来发现珙桐这姑娘很能干,特别是易山过世后,敏安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致。珙桐不但把燕锦照顾得无微不至,把这候府里外也料理得井井有条,实际上已是候府内宅的大管家。
而且这珙桐还酿得一手好酒,她酿的梨花酒,清洌醇正,回味悠香。宁城冬季漫长,气候寒冷,所喝的酒大多的都是烧刀子一类的烈酒。就算有几家酒坊也酿这种清淡一些的,但也大都寡淡无比,就象烈酒掺了水一般。和珙桐所酿梨花酒的口感远不能比。大家都说,珙桐这酿酒的手艺,要是出去开间酒坊,怕是京城里的其他酒坊都要关门了。
珙桐已经二十多岁,是个老姑娘了。敏安早就和她说,愿意帮她物色京中合适的子弟,或是军中有为的将领,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或者她愿意自己找个情投意合的,凭她酿酒的手艺,候府帮她开间酒坊,也能过个小富即安的日子。可珙桐从不答应,说急了她就跪了,说这辈子都待候夫人小姐,不嫁人了。
到了后来,敏安就不再催她了。其实大家也都差不多暗暗猜测得到,寒山自己也不是不知,但今日被燕锦当她的面说了出来,他看着才十三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女孩,这种话一时之间也想不好如何回答。
谁知燕锦又接着说:
“其实二叔叔你不用顾虑太多,你肯定是想着你还没娶二婶婶呢,怕她以后欺负珙桐姐姐。你肯定得娶个大家闺秀呀,象舅舅家,黄大人家,海阳候家也有好几个女儿呢,或者搞不好你还能娶个公主郡主的,她们这些人自持身份,不会和珙桐过不去的。”
寒山这时定定地望着燕锦。他心中就象是有一团湿布,湿嗒嗒沉甸甸的难受。他轻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说了一句全不相干的:“接着说那何大人吧。”
燕锦一愣,从小到大,她在二叔叔面前一向是说什么都可以的,再淘气的话,他也是一笑置之。可今天二叔叔竞然就这样打断了她的话,寒山肯定是觉得她无聊,或者大概还生气了。
而且二叔叔提到了何大人,是呀,毕竟就算寒山再宠她,她也不是寒山兄长的亲生女儿,她只是个敏安认的义女,而且敏安认了她后,也并没看出来怎么喜欢她,大概也只是为了报答她娘阿瑟的恩情,她自己和燕家,和二叔叔,也没有一丁点的血脉关系。她还胡说八道的提到了未来的二婶婶,二叔叔肯定不高兴了。
想到这儿,燕锦有点失落,她平日整天嘻嘻哈哈,这几天因为何瑜的事,本就有点低沉,再加上觉得自己说话惹寒山不高兴了,说不上是惭愧,还是有点伤心,人就有点傻傻的,一时也没有回答寒山的话。
寒山又轻叹了一口气,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然后寒山就象一直以来一样,握住了燕锦的手,他用两只手把燕锦的两只手包在一起,两人的手形状类似,都是细致修长,只是一大一小。
屋外珙桐正亲自端着要上的红豆汤,看着这一幕,呆呆的立在了风中。
燕锦回了神,再也不敢继续这珙桐或是二婶婶的话题,多年以来二叔叔为何一直不娶亲这个疑问,就像往常一样,在五脏六腑打了几个滚,翻了几个花,终是没有问出口。
只听她道:“珙….啊,不是,不是….是她们都说我长得和我娘并不像,猜测我长得象父亲,可我看那何大人,我一点也不象他。“
“何大人这些年饱经风霜,是沧桑了些,但父母子女,不完全像者也甚多,这也不是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