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翠湖水岸(1 / 1)十二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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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锦回来的时候,寒山正在书房等她。

翠湖本来是清宁山上的一处小湖泊,燕家修建清宁山庄的时候,把这个湖围在了山庄当中。在这个湖上架起连廊,连廊连接处设亭子,寒山和燕锦穿过连廊,坐在亭中。

寒山静静的听她说完席间的事,想了一会,想她上次对何瑜一事的见解已经很清晰,便问她道:“对这事,你怎么看?”

燕锦说话已经越发象个大人,只听她道:

“这阵日子因那个何大人的事,我也觉得混乱得很。”

“第一,今日聚宴的那处院子是临河晓月,燕渊都没抢上的,听说三年之后的都排好了,所以这左子棠是怎么抢到的?”

寒山道:“也有可能是原主人转给了左子棠用。”

燕锦在亭子里踱着小方步,沿着下巴向下一捋,假装有一把胡子,道:

“嗯,明月楼是个特别会看眉眼高低的地方,这个院子,要不就是海阳候家早就包了下来,不然就一定是比燕渊有背景的人。“

“海阳候是个老头了,对这种包院子包船的,肯定没啥兴趣,这院子的主人,不然就是哪个大官,或者也有可能就是成王或世子自己。“

寒山道:“有道理。”

燕锦岔开双手,边走边左右慢晃着身体,活像哪个府里迂腐的老师爷,只听她故作老气的声音,接着道:

“第二,今日去的人里,其实只有两拔,左子棠和何庭君是一拔,我们和冯子莲是一拔,咱们又没和梁彻联系过,他也不可能这么巧正好今天就赶上。所以一定是左子棠提前通知了”

寒山看她的样子就想笑,强忍了忍,道:

”看世子今日的情形,或者这就是他安排的宴席。“

寒山接着道:“但无论是世子安排的左子棠,还是世子之后知道的,别说左子棠,这整个海阳候府这些年和王府也并没有什么交往。”

燕锦看了看寒山,瞬间正常了下来,坐下来说道;”这,这都是在那何大人进京之后。“

两人停了下,都没说话,不过心里都明白了,这海阳候举荐何大人,然后左子棠就要去军中任职,然后左子棠竟然和成王世子都搭上关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燕锦接着说:“如果,如果这何大人,和咱们之前说的,他,他不是我的父亲的话“,“那他们一定有把握我的真正的父亲不会出来拆穿这件事”

“那么,他们为什么有把握呢?要不就是他们知道父亲不在了”

燕锦说到这儿,神色暗淡下来,加上水面的微风,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寒山解下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接着说:“如果不是,那就是他们知道我的生父不会拆穿,否则到时候,这何瑜何大人就是在这件事情上欺骗蒙蔽,就算咱们不……不怎么他,他自己也就身败名裂了,他是工部尚书,怎么会冒这样的险?”

“所以”,她仿佛还是冷,紧了紧外衣,说道:“这件事情,要不就是他们知道我的父亲不在了;要不就是,就是我的真正的父亲参与了这件事,他们确信他绝不会揭穿。”

两人本来并坐着,寒山半转头来看她,刚才还装模作样的学老学究,现在眉眼间却带了忧伤,他不禁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这一两年来,她的个子长高了一些,但人还是细瘦的孩子样子,这个何瑜出现之前,她一直都是玩玩闹闹,仿佛从来没有需要烦恼或难过的事,可是这个事情如此扑朔迷离,或许这姑娘再也不能无忧无虑了。

亭上凉风阵阵,水面微微波纹。

只听她幽幽的道:“二叔叔……你说那成王世子,今日去,他是去做什么呢?”燕锦说到这儿,好像有点困了,说完,她迷迷糊糊的,头靠在寒山身上,象是睡着了。

寒山见她困了,就没再接着问她。想带她回房中,怕路上一折腾她又醒了,虽是午后,毕竟是冬天,他便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外氅披在她的身上,燕锦动了动,便靠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燕锦虽聪明,毕竟年纪小,很多事情还是懵懵懂懂。何瑜这件事,不论他是不是燕锦的生父,也绝不是一桩简单的认亲了。成王至少参与在了其中,而且,如果何瑜不是燕锦的父亲的话,敏安,也参与在其中了。

寒山想到这儿,觉得心中一阵发凉,又想起了刚刚回到清宁山庄的时候。

那时候他二十岁,这二十年来他的人生简单的就象白纸一样。十岁前父母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每年见不了几面。而他每天去大伯家读书,大伯父生性严厉得很,也不与小辈们亲近,那时他最熟悉最亲的人就是哥哥燕易山。十岁到二十岁,他每天和老道人在一起,练功之外,就是看老道人的藏书。

他二十岁回来的时候,他最亲的哥哥已经不在了。只剩了这个诺大的,冰冷的,他几乎一人也不认识的候府。而他这之前,在哥哥眼中,他也一直还是孩子,象燕渊一样的孩子。哥哥最后去看他的那次,还说燕渊和叔叔小时候一样,读书也很棒,还说他们俩一样爱吃蘑菇。但现在,这些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仔细的检查了易山的尸身,兄长在家中遇害,他不知道这府中可以信任谁,需要怀疑谁。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能把燕易山一掌震死之人,是一定能自己脱身的,既然他早就选择自尽于此,那说明这人功力确实在燕易山之下,那就一定是因为中了毒或是其他的原因,易山的功力受阻了。

所以张少宗的话应该可以相信。他说易山交待说功力只有平时的七成,且说让寒山查看尸身。七成的话,寒山想,功力能到那这样的人至少也会有一两百个。

老道人的藏书三教九流,有很多其他武学门派的点评,有时寒山怀疑这只是老道人自己的记录,不过有很多逻辑清晰,看起来也引人入胜。寒山这十年间,除了练功也无事可做,就几乎把老道人的书都看完了,他记性又好,各门派的武功路数,便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能有这样功力的人虽然不少,但六个人同时出现,配合默契,而且可以同死,这样的可就不多了,同生共死这回事,在这世间一向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的能共死的,恐怕也大多是因为利益,因为情分的,少得可怜。

他想了想,江湖中能有几个门派能做到的:武当山那边有个冲霄子,他有七八个徒弟;黄河帮那边人虽杂,但也有一些高手,应该也能凑出六个这样的来,但如果要一起死的话,估计是不容易的;兖州一带的山贼,都是杂牌军,有没有这样,不好说;

燕家自燕凌赫起,带兵几十年了,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大大小小的仇家也无数。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知哪场战事中,哪个死去的将领士兵的,他的后人长大了,或许就恨透了燕家,学武来报仇了。

刚回来的那几年间,没有大的战事时,他让张少宗在青兖防线,他便和洪伯昭去江湖间这些门派逐一打探,去看哪个门派突然少了六个武功不低的高手,在府中时,便让杨宁暗中清查府中所有的下人,如果有人给易山下毒,那这个人应该就在府中。

可易山那次和平时一样,一点也没比别人多吃任何东西,那天其他任何人也没有一个中毒或是有什么异样的。

那次他夜探过兖州所有的山寨之后,回到了清宁山庄。这些江湖门派几乎全都打探过了,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这些刺客,要不就是来自南吴朝廷,要不就是来自大齐朝廷了。

他觉得非常累,不管是哪种,这仇报起来都会非常艰难。那天他在山脚下走上来,想起儿时兄长背自己上山的情形,然后就喝了很多酒,其实他平时并不好酒。后来燕锦来了,那时她小小的,八九岁的样子,端了一碗红豆汤。她说:“二叔叔,珙桐姐姐说,喝太多酒不好的,我把红豆汤给你,你别喝酒了,这个汤特别甜。”她抬着脸看他,脸圆圆的,红扑扑的。

那天他怎么回答的?他说;”那小锦觉得喝酒好不好?“锦儿说:”我也不知道呢,“一边笑嘻嘻的说,”那我要喝一点试试“,然后她便象喝汤一样喝了一大口,开始呛得咳嗽,寒山连忙手忙脚乱地拍她的后背,给她擦满脸的鼻涕眼泪。然后他听见燕锦说:“二叔叔,你别难过,我长大了就能陪你喝酒了。”

寒山想,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象一块已冻了太久的冰,终有一日看见了太阳,才八岁的燕锦,象一束光,驱散了他的孤独。

这候府中,他是所有人的主人,他是所有人的靠山。现在有人知道了他的孤独,有人说出了他的难过。

然后呢,燕锦把红豆汤给他,他说真甜真好喝。然后燕锦说的什么?她说:“那让珙桐姐姐每天做红豆汤。”他说:“珙桐以后嫁人不在咱们家了呢?”她说:“那我给二叔叔做。”他说:“锦儿长大以后也会嫁人的。”

燕锦怎么回答的?她说:“那我长大以后就嫁给二叔叔,这样就能每天给二叔叔做红豆汤了。“

自那以后,寒山拒绝任何的提亲,京城不知多少姑娘伤透了心,她们都不知道,他等着红豆汤长大呢。

当然,寒山到后来明白,红豆汤终于还是没有人熬,而酒这回事,也就更难说是谁陪谁了。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洪伯昭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燕锦的亲生父亲,那是因为小锦已经没有了亲生母亲,他想让这世界上多一个亲人疼爱她,也想多一个燕锦的亲人认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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