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两个多月以后,寒山再回到宁城的时候,天已快要入夏了。
再见到洪伯昭时,洪伯昭简直要激动得手舞足蹈,春暖花开的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一是寒山在青州出发去天山后,洪伯昭快马加鞭赶至成王行辕禀报和谈事项,本来这个结果大家都觉得已经足够满意。但谁知成王殿下听说燕锦重伤,竟然又急又怒,洪伯昭赶紧说道燕寒山师父已来,且寒山已亲自护送燕锦去天山。成王才稍稍安定下来,随后就要命令大军前行,说还是要亲征青州,定要取了闵其善的性命。
连洪伯昭在内的所有人齐齐跪地劝阻,燕西候不在,此时真的不是大战之时。而且洪伯昭也说闵其善此人刚愎自用,此番受挫应会安静一阵子,要是除了他,换另一个上来还不好说呢。终于把成王给劝住了。
说到这儿,伯昭问寒山:
“虽然成王和你们家确实亲厚一些,但燕锦受伤他的反应也太大了,难不成已经真拿燕锦当未来儿媳了?”
寒山白了他一眼。
洪伯昭继续他有声有色的描述:
二是宣帝中风了,已经不能动了,勉勉强强的能流着口水说几句话;
寒山这时问,那成王是已经册立太子了么?
洪伯昭答道:就是这个奇怪得很,按说朝政早已是成王都在管了,现在更是如此,但宣帝就是没册立他。。
寒山听他说了这么多,问:
“那个贵人的事儿?”
洪伯昭马上蔫了下来:
“燕候爷呀,你饶过小生吧,别说那是十几年前,就算是几天前,人来人往的一条街,京城这个地方,每天都有无数的贵人串来串去,你说说,谁会记得?”说罢一脸委屈状。
“要不小生再给您老打听点其他的奇闻趣事怎么样?”
“比如,你猜,这次明月楼花船的名?你肯定想不到,我明儿带你去看”
第二日两人来到明月楼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值初夏,暖风拂面。这个时候来最是好,天气暖起来了,傍晚的时候又没有大太阳晒着,而且明月楼所有的花船到了夜里都是灯火通明的,好看得很。两人是轻装简从来的,便直接来了燕渊包下了的院子。
明月楼的主人叫奚娘子,闺名叫做奚红袖。做生意的人大概都消息灵通得很,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这奚红袖就找到了他们这儿,过来寒暄敬酒。
寒山惦记燕锦的伤,本来并没有心情来这等游乐之所,但洪伯昭却提到既然当年那韩重磊三人也是住明月楼的,况且那日明月楼着了火,说不准可以去打听打听。
但这明月楼十几年来几易其主,别说十几年前的事,连五年前的事奚红袖也不知道。不过奚娘子说本来这里的一个老厨子,年前刚刚告老回家了的,在这店里做了二十几年,因着为人老实厚道,再加上也没什么顶极的手艺,就是饼烙得还不错。所以换了几任店主,他倒是长久的做了下来。
没吃一会儿呢,突然有宫中侍卫过来。
竟然是成王世子有请。梁彻今天也在这明月楼中。两人连忙跟随侍卫,沿着明月楼各院之间的小径前行,白墙黑瓦,树影婆娑。
一直到河岸边,待卫带着两人上了一艘船。原来梁彻在船上,燕山抬眼看,这条船上的花灯是船的名字,青绿色的光茫,是四个小楷:“菩提竹笛”。
洪伯昭暗暗看了一眼寒山,寒山目光深邃,看不出波澜。
两人上得船来,见一人船首而立,正是梁彻。梁彻既是嫡子,又是长子,虽然梁欢儿女众多,但他对这位正室所出的长子确是非常看重,朝中都知,如无意外,成王继位后,梁彻必是太子无疑。只见他一袭白衫,打扮素净,腰间挂着一把竹笛。他只比燕渊小几个月,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但从小地位尊崇,虽年轻却也自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他没等两人拜见,直接相让到了船上的雅座。待三人落座,梁彻亲自给二人斟了酒:
“此番请二位前来,实在是有事想求问燕世叔,我现下又不便登门拜访。”
寒山听他如此称呼,连忙欠身道:“不敢”
梁彻上半身微微前顷:“燕世叔,锦妹妹伤势如何?”
等寒山二人把燕锦受伤详细情状一一叙述清楚,已是掌灯时分。梁彻一直将两人送至岸上,并一再致谢。
“寒山,听说几月前,成王去青州时,世子想要一同前行。当时成王以圣上年事已高,要由世子辅助监国为由,将世子留在了宁城”
“对了,寒山,小锦的信我也看了,那信写的普通不过,叶夫人是如何知道你们遇险的呢?”
寒山道:
“小锦从不称呼夫人‘娘亲’,她只叫她母亲,‘娘亲’是她对阿瑟的称呼。这事儿府里的人都知道,所以那天小锦让赵飞娴立时就把信送出去,也是怕珙桐看见”
想起珙桐,斯人已逝,不甚唏嘘。
寒山回到清宁山庄的时候,敏安还在抄经。
他想起这次刚刚从天山回来时,敏安竟然站在山庄门口等他。敏安平时最重仪表,那次眼窝深陷,面色憔悴,十年来寒山从没见过她如些情形。
寒山想大概大家都误解了她,平日敏安不知是性子冷淡还是因为燕锦是义女之故,她对燕锦一向不亲厚,那日见敏安如此,寒山想,敏安还是很疼燕锦的,不由得觉得心里一阵暖,但想起燕锦的伤,又觉得心里一阵寒。
第二日一早,寒山便按奚红袖所说,来找那个厨子。可巧老厨子去寻人吃酒了,倒也不远,就在两里路外的一个叫大碗香的小馆子。
寒山寻了过来,这个小馆子一共就四张桌子,其中一张坐了好几个老头,一看便在这儿了。
几个正吃到兴头上,寒山便在旁边稍坐下来,要了一碟子花生米。
这几个老头都是粗布衣裳,胡子邋遢的,一听他们就熟稔的很:
“李老儿,你说你一个以前在明月楼上厨子的,怎么还能来我们这种地儿,还吃得这么香呢?”
那个李老儿嘬了一小口酒,又夹了一个花生米,边嚼边说:
“不来这来哪儿?那明月楼的菜呀,根本就不好吃,可不如咱这儿土豆丝和花生米呢,就是个贵,专门骗那些冤大头的”
“就说吧,有个菜,叫什么荷叶飞飞,要一钱银子,你猜是啥?”
“就是菠菜豆腐汤”
旁边的人马上问:“那荷叶说的就是菠菜吧,飞飞是啥?”
“那些老爷贵人取的名字,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要说那有钱人呀,真是弄不懂,就说那几处院子,有的时候这一年,包的人都不来一回,那你说包它干什么?包这一年的钱呀,都能在咱们这街上买块铺面,收租子不好么?“
旁边一人马上说道:”要说你这老李头,在那种大地方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傻冒样,人家有钱人还在乎那几个租子?“
寒山想问问这李老头,但人家聊的热火朝天,他总觉得自己硬插嘴去问太不礼貌了。要是小锦在这儿,她肯定能无比自然的就和这群老头聊在一块了。
终于这几个老头吃完了菜,喝光了酒,这李老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出了酒馆。
寒山便跟他走了一路,聊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