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没带任何从人，他是一个人从宁城出发的。

他走的是和半年前一模一样的路。路过正德楼的时候，他还坐在了当天和燕锦坐的同样的位置。

送她去天山的路上，了悟每天给她配好了药，和柴衡是相似的，燕锦每天吃了药后大部分时候都在睡。

她醒的时候，自己也起不来，动一下手臂都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寒山就想将她从车里挪出来，可以看看路上的风景。了悟便瞥一眼寒山：”你不怕她肩膀的骨头再散了，你就带她骑马吧。“

寒山就陪她坐在车里。虽然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她一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有。只是有时想起珙桐来，有点伤心。

“二叔叔，那么多的酒，也不能喝”

“等你好起来，就能喝了，还有，那酿酒的方法木荷已经都记了，她说她肯定能酿好，不但有梨花酒，还有桃花的，梅子的”

“咱们宁城又不产梅子，那怎么酿？”

“青州就产梅子，以后每年梅子成熟的时候，都多买一些叫人带回宁城来，这样就能酿酒了”

老道人总是会在这时候泼一盆冷水：“你们想得倒美，还喝酒，现在你能自己大口喝水就不错了！”

寒山听完心里拔凉拔凉的。

燕锦倒是一点都不在乎：“我才不信呢，你不要吓我二叔叔，谁躺着都是不能大口喝水的，老爷爷，要不你躺这儿试试？“

了悟象是有点生气，说道：“我就是躺着也能大口喝水！小丫头不相信么？这车太小了，我不给你试，等到了天山上我就试给你看！”

寒山一脸惊奇看着了悟，心想这老道人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脑子越来越不好使，心智大概都喂了狗了。

了悟瞥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看？”

有时这样说着说着，燕锦就又睡着了。

有时她又想到了点心，想到了在南吴船上那几天吃过的那饼呀、糕呀、酥呀，老道人就会故意说：“这些东西天山上一样也没有”

寒山就会悄悄的告诉燕锦，虽然天山上没有这些，但有个特别会做饭的柴婆婆，做的各种汤饭也美味得很。了悟就象被发现了秘密一样瞥寒山一眼。

所以这一路一点儿也不沉闷，寒山想，只要有小锦在，不论是什么事情，她都是高高兴兴的，真好。

他从天山走时，了悟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他一定能把燕锦治好，并把小秋留在了天山。

从宁城出发五日后，他到了青州。

当日晚间，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杨宁叫大帐中所有待卫都退下了，便向寒山讲述了去兖州查访之事。

因事情重大，杨宁就亲自去了兖州。只听杨宁道：

“此事结果实在是，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属下不放心传信，也不放心由别人代禀，本想回趟京城向候爷禀报此事，正巧候爷来了青州。”

杨宁喝了口茶，就开始讲述关于何瑜一事：

“候爷您那日在青州走了之后，属下按张将军的吩咐，找到了当时何大人落脚的那家客栈。我打扮一个普通准备赶考的书生样子，就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住得久了，一来二去的，就和老板熟了起来”

“有时我也出去买个茶叶酒菜的，回来和老板一起喝一盅，老板娘养了好几只猫，兖州那边，到处都是河，有时我出去钓个鱼，回来喂猫，这样也就和老板娘熟悉了。”

“在这家店住了两个多月，我和这店老板几乎无话不谈了。有一天我就故意看起来愁容满面，老板就问，我就说道家道中落，乡试两考不中，如今已年近三十，如今次再不中，当真不知如何打算了”

“那店老板看我发愁，就劝我道：‘兄弟，要我看你肯定能中，你知道如今工部何大人么？’

“我当时回答：‘老兄说的可是工部尚书何大人？’

“那店老板一拍大腿道：正是！还有哪个何大人！”

“那店老板闷了一大口酒：‘那何大人当年来小店时呀，瞅着比兄弟年龄还大些，也还没考取呢！后来好像是又过了一年才考中的举人，考中时三十多了呀，大器晚成，兄弟还年轻着，肯定能中！‘”

“我假意失落，答道：’象何大人那样满腹才华的，又有几个人呢？‘”

“那店老板道：‘兄弟，嘿嘿，说实话，那何大人当时呀，真没看出满腹才华来‘”

“我就问他：‘老兄真是好记性，当时何大人也还没中举呢吧，这么多年前的事兄台都记得！’”

杨宁说到这儿，稍稍停了一下，帐外漆黑一片，风刮得呜呜的响。

他接着说道：

“那店老板凑过身子，低声和我说：‘这十来年前的事，谁能记得那么清楚？我其实根本也不知道当时住店的那人就是后来的何尚书”

寒山听到这儿，一下子站了起来。杨宁看他站起来，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那店老板接着说：‘大约是去年几月，秋天，九月吧，店里来了几个客人，说是京城来的，一到店里呀，就恭喜我，说工部尚书何大人当年在我的店住过一年多，哪天何大人要是回兖州来，给店题个字什么的，我这小店可就出名了’“

‘我当时还纳闷呢，那几个客人就接着说，那何大人，就是，他们比划一下，中等身材，十多年前在你这店住过的，何大人还说你们还给他买过一双靴子呢！’

‘那些年兖州饥荒，流民太多了，说实在的，赶上个谁实在太困难的，靴子呀，衣服呀，咱们也都接济过，这样其实我也没全想起来，只模模糊糊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到了晚间，我就和婆娘说起了这事，毕竟要真是咱们当时真给何大人买过靴子，而何大人又记着这事儿呢，咱们也算是和这么大的官攀上了点关系不是？’

‘我那婆娘记性倒好，我一说，她就想起来了，她说，是有这么个人，还在咱们店里帮忙后厨，住过有一年多呢’

‘这样，我才知道了确实有这么个人’”

说到这儿，杨宁道：“候爷先坐下，后面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