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现实,我们开始为生计奔波。他们有做了编辑有当了教师,我每天则周旋在各种客户间,接受客户每天虐我千万遍、我待客户如初恋的现实。后来也少联系,各自有了生活。前些天,我从敦煌回来,联系了园主,在那个西北塞外之地,我的心仿佛什么被点燃了一样。他说,他辞职备战考研,这已是我们毕业的第六个年头。莫名感动,莫名心酸。他一直坚持研究,一直暗里努力,我不知道他需要扛多少压,才可以毅然决然辞职备考。我们的年龄,刚好到了成家买车买房的年龄,三姑六婆街坊邻居的嘴堪比利器,箭箭致命;同龄人间的攀比较劲,有形无形间早已白热化。他依然努力的为梦想而努力。不合群,在当下完全是异数及另类。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国庆的第一天,我收到他邮寄来的《历代妇女诗词鉴赏辞典》,对女性词人我有种很特别的情节。这种毋需言语的懂,在当下我的生活圈里再无第二。
回顾这十年,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从我踏入中文系的那一刻起,已埋下伏笔,我爱文学,我爱写作。这十年,我没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无比庆幸的清楚我将要前去的地方。中文系的给养,取之不尽。
路有点孤独,有伴便不漫长。
看看窗外,天还没有亮。这一夜,医院的一家人是怎么度过的,不敢想象。
晌午过一点,余晖和林一飞去医院,张林申背靠着椅子,正睡着。小静子清醒过来,只是不能说话,看着余晖他们进来,微笑着,眨一下眼睛。
小静子总算熬过来了,后面的路还很长。恢复,放疗,终生服药,步步紧逼,步步不得懈怠。
看着小静子身旁的张林申,一宿不见,胡子拉碴,即便睡着了,脸上也长满愁容。余晖像是突然明白,陪伴的意义。
张林申醒来,望着余晖,他眼眶依然是润润的。没有多说什么,依然言简意赅,只说了一句:“看她,好些了吧。”
余晖只顾点头,不曾留意小静子的表情。反而是张林申的突然起身,引起她的注意,原来病人又在流泪,他赶紧起来给她擦泪。在众人眼里,一向是个文弱书生的张林申,突然像有了铠甲,坚不可摧。
爱是铠甲,爱是软肋。
只是可怜爱着的人。
医院出来,两人去了院子。
房子的水电改造好,今天做防水。之前没发现,屋子后面有一大株栀子和一排木槿花。之前以为是隔壁人家的,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房东的,真是意外之喜。租下房子,间接拥有一片花丛,温馨浪漫。
防水师傅是一个中年大叔,见余晖和林一飞是年轻人,便聊起来。
师傅问:“这是你们租下来的?还是别人的,你们帮忙的?”
林一飞说:“我们租下的。”
师傅继续问:“那你们工作呢?”
余晖看看林一飞又看看师傅说:“工作我们辞掉了,都辞了。”
“这需要勇气额。”
“是啊,”林一飞点点头。
师傅顺手拉过来一个砖头,坐下来,手从手套抽出来,布满老茧,手掌肥大,长期干体力活的最佳证据。
“你抽烟不?”
林一飞摇头。
“我可以抽吧?”他望着余晖,征询意见。
“可以可以,你抽吧。”
抽着烟,师傅开始说起他的事情:
“我的儿子和你一般大吧,估计也和你们差不多。从小读书,上学不是旷课就是打架,勉强撑到职高毕业,你们不知道我们花了心血,钱人力,不计其数,才将将就就让她拿一个职高毕业证。你们年轻不懂,不懂没读书的苦。我们这代人,吃够没文化的苦。吃再多的苦,也不能换来我儿的一分清醒。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爱读书。现在好了吧,当卖工匠。我对他说,你跟着我做防水吧,人家也死活不干。要去学贴砖,我有费心费力给他找个好师傅,怎料人家,依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们说说,是不是年轻人身上都长满反骨,但凡父母建议的,就没原因没立场,拼命抵抗。这是一种流行吧。真是要气死人。我们挣的钱,还不够他败。这两年总算好点了,结婚了,去年刚有小孩。有十分之一父亲的样儿吧。不过遇到大事,小孩生病什么的,大钱还是我们老两口出,真是冤家啊。可是我女儿就不错,知道心疼人。尽管也没读多少书,但她男朋友疼她呀。两人交往了六七年了吧,每个月固定时间给女儿钱,逢年过年都给大红包的。我女儿呢,也不用上班,平时没事就到处旅行。去年在省城给买了一套房子,房子好大哟。怕是有两百个平米。什么都好,只是这男友一直忙,我还一直没见着人呢,每次都是电话里联系。你们说是吧,女儿有福气吧。”
余晖连连说是。
师傅又问:“你们在省城应该没有房子吧?”
余晖说:“没有,那么贵怎么买得起。”
师傅说:“那就对嘛,不是哪个都像我女儿那么好的运气,遇见这么好的人。”
从他脸上看清情绪变化,从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到对女儿现状的无比满意,一种能量守恒,一种心理平衡。
师傅:“还别说,我儿子虽然挣不到钱,但从来不待见我女儿的男朋友。只要家里人一夸他,他就黑着脸走开。你们说吧,现在这些娃娃。和他妹夫拉拉关系,起码少奋斗20年。哎,年轻人呢,要面子。”
听到这里,余晖算是明白,和林一飞对视一下。也没继续聊下去。师傅继续忙起来。
林一飞准备把前面院墙下的花台打理一下,杂草丛生,本来种的啥,都看不清样子了,都被野草荒没吧。角落一丛尘埃,长得格外茂盛。
林一飞:“陈艾要不,要不留起吧?”
余晖一听还有陈艾,赶紧过来看,“不扯,长得好,自己种都不定能种好。”
陈艾一人高,挨着墙壁,笔笔直直生长着。细细闻着,一股药香,清凉的。小时候生病时,家人会烧陈艾水,洗个热水澡,出身热汗,又生龙活虎。每年端午那天,屋前屋后的陈艾夏枯草被采完,传说,端午日百草皆是药,这才有百百草的叫法。这一丛陈艾因为在荒废的院子,躲开了端午入药的命运,成了这小院,余晖的牵挂。
一个地方越来越爱,因为这里有你喜欢的一样又一样的存在,时间累积多了,便离不开了,便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