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8 青花米粒瓷盘怀旧 丁师傅金盆洗手难(1 / 1)红茶总统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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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回忆,并不是一直那么美好。残破的,真实的,历历在目。我们一路寻找,一路逃避。终其一生,也搞不清真相,缴械投降吧。

切实过好每一个当下,便显得特别有意义。

不被过去羁绊,不被未来牵引,随着心,依着性情。

马林荒家具陆陆续续到场,网上买了大多数,县城添置了一些。不算麻烦,林一飞和林爸余爸,通力合作,没花多久的时间全都摆放好。这里总算有个样子了。至于椅子,大家商量后,一致觉得还是用竹椅,算是一个特色吧。小镇附近风山上,盛产竹子,篾货远近闻名,椅子更不消说了,经使耐用。谁家没有一把一二十岁的椅子呀。

墙壁本来打算粉刷一遍的,余晖觉得斑驳的墙,更有感觉,便作罢。

现在就等电器了,锅碗瓢盆。之前开店卖熟食时,攒下不少,厨房的用具,不用添置特别多。碗筷水杯,余晖打算一并置新的。

余晖和林一飞都喜欢老式花碗,青花红花,各种各样的。林一飞记得自己家里曾经有一套,是他爸去江西干活带回来的。

十个饭碗,八个菜盘,两个鱼盘,一个汤碗,十套勺子和碟子。蓝色的浅纹,颗颗芝麻形的透亮造型。每顿盛饭前,林一飞总喜欢拿到光下照照,看看芝麻粒里透出的光。

珍贵的不得了,用它盛饭装菜,格外香。

后来林一飞查资料,才知道那套碗碟的纹路叫米粒,叫了芝麻芝麻好多年。它是七十年代景德镇青花瓷“米粒”盘,出口转内销的,四大名瓷之一。

那些年代所有器具,自有一种朴质的光华。余晖尤爱这些朴实的存在,留有鲜明的印记,又有人们最难忘的记忆。

家具电器,合用就行,独独在小东西上,余晖愿意花心思。她开始在亲戚家里四处问询,有的,她可以买。亲戚家一般只有那么一两个,久久未用,挤满灰,都当送给她了。

有一天张林申来电话,对林一飞说,你们可以去问问丁师傅,他家老碗旧盘最是多。

丁师傅干了厨师几十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锅碗瓢盆。随着时间推移,现代审美,各种诉求变化,时时更新着碗盘。

余晖和林一飞同去。

丁师傅和妻子一家人都在,个个表情严肃,像是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林一飞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算了,改日再来。却被丁师娘看见了,立刻招呼进屋,倒茶安排座位。满屋都是丁师傅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等,一定是一场严肃的家族会议。余晖和林一飞待着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丁师傅说:“小林啊,你俩不要拘谨,我们这不谈论一些事情,正好你们是年轻人,可以参与进来。”

一听丁师傅这样说,林一飞头皮都麻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这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务事。

丁师傅看着这一房间的人,抿了一口苦丁茶,说:“我还是要坚持我自己的,再干两年,干完就休息。”

像是他女儿的人,说:“爸,你怎么还是不听劝呀。你昨天的检查报告,你都不管不顾了。你不听我们说的,你也要听医生的呀。医生的意见,你必须居家休息,不能再操劳。”

丁师傅:“我又没什么毛病,没瘸腿断胳膊的。”

他的儿子坐不住了:“你怎么还是听不懂话呢,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还是犟。你三高,你脂肪肝,你腰肌劳损,你糖尿病,你腱鞘炎,你风湿骨痛一晚一晚睡不着。你都忘了吗。”

这连珠炮般的质问一一出来,丁师傅历来骄傲的神情,立刻染了灰色,暗淡下来。

不知是他的谁,也开始说:“爸,我们一家人,今天为了你的事情,聚在一起。今天必须是要有一个结果的。你不做决定,我们都不走。”

丁师傅依然沉默着,拿着茶杯,但久久没有把那么口茶水喝下去,心里肯定梗得慌。往日眼神里,不惧年龄的意气风发,全没了。

丁师傅说:“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呀。我靠它抚养儿女,靠它赡养父母,靠它修房买车,我今天每一样拥有,都是靠它获得了。”

动情处,丁师傅洒了几滴泪,但立刻悄悄擦拭掉,他是一家之主。那种难受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感同身受,你没有对他那份工作的热爱,你也没有感受过那份工作给他带来的成就,更没有经历他们几十年来的陪伴。谈懂,那是冒犯。

丁师娘全程没吱声,坐在边上,小声啜泣。

生活里的所有的光,会在某个时刻,全部暗淡下来,房间里开满灯,全亮着光。也抵消不了,丁师傅心里那边哀伤。

作为旁观者,林一飞肯定是站在丁师傅家人的立场上,身体毕竟是最重要的。但站在丁师傅的立场上,立刻马上放弃最热爱的事业,那谈何容易。

他的小儿子继续说:“爸,现在我们都成家立业了,不要你再为我付出那么金钱了,我们都可以自己承担。现在我们只想你好好休养,和妈妈安稳度过晚年。”

丁师傅听到儿子说不需要时,余晖明显看出他脸上表情巨大的变化。那是巨大的失落呀,感觉自己不再被需要,是多煎熬多疼痛的体验呀。崖壁攀附多年,拼劲力气生长的巨树,看遍所有最美的朝霞和晚霞,吹过最冷的西北风感受过最温柔的春风,心里死死憋住的这一口气,瞬间,泄掉,所剩空无。他渐渐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离开。大家不敢吱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女有儿女的立场,尽管是对的,但伤害依然难免。他走进后边院子里。大家等着,等了好久好久,他再次走出来,坐上之前的椅子。

挺直了腰说:“我答应你们。我不干了。从今天起,不再接一场宴席。”众人总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的石头落下来。

晖会自私地觉得,儿女们做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心安,其实或许大概并没有那么深刻理解他们父亲的心情。哎,但愿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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