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处废宅，其实早已经垮塌，靠近青门胡同的这面墙不算完整。废宅中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至于这宅子原本的主人，早已经不知去向，最早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寄居在这宅子里，后来渐渐传出这里闹鬼的传闻，也就逐渐荒废下来。

民安坊贫民多，迷信之人也多，所以整个青门胡同人迹稀少，没几个人愿意从这里过路。倒是李当然觉得无所谓，所以他刚刚在外面转一圈，回来时便走了这一条会省去许多距离的小胡同。

至于二丫和二牛为什么会在这胡同巷子里……李当然想不明白。

就像他穿越到这一世，想不明白这原主的父母怎么给取了个“李当然”这个名一样。

一橹墙头从废宅中凸了出来，李当然爬了上去。

此生还是少年郎的他坐在墙头，看着底下那几个人。

四个混混，其中那手中拿着两尺左右长的铁片的家伙，应该就是这四人之中带头的。其他三人，赤手空拳，脸上各自带着不同的狠厉，不过一身衣装也就比那大街上讨饭的乞儿好不了多少。

二牛比李当然大一点，但不超过一岁。但整个身体长得是真的高，也壮。他张开双臂，将二丫护在墙角，就像是老母鸡护着幼崽一样。

几个混混就这么与他俩对峙着。

李当然在墙头，摇头叹息……

就这？

他看了看那带头手中握着的铁片，掌心握着的部分被布头包裹着，算是一个简易的刀柄；铁片一侧被磨出了锋刃，算是刀身。不过，还是太简陋了些，如果遇上那些真正打造出来的兵器，哪怕是从陈氏厨房拿出来的一把菜刀，都比这铁片战斗力要高。

李当然虽然学渣，但他也是键盘侠啊。

善于从细微处找到可以抬杠的点，当一个合格的自动ETC，才是他这种键盘侠最大的特色。

墙头不高，他一下子跳了下去，只是觉得脚底承受了一些震动，有些轻微的发麻。

听到声音，领头的混混转身看了过来，他将手中的铁片抬高三寸，“你谁？”

还没等李当然回答，便有个小混混在领头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领头的听了，略显嚣张的笑了起来，他干脆将铁片举起，对准李当然：“你是来帮忙的吗？覃木匠家的徒弟仔。”

李当然摸了摸头，这些人难道只会这一种表情吗？

“二牛。”李当然不打算搭理这些小混混，直接看着二牛，脸上微微笑了起来。他指着二牛，大声说道：“你，带着二丫先走。”

二牛看了一眼李当然，又看了那几个混混，二丫正蹲在他的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布包瑟瑟发抖。二牛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牵着二丫的手，把她拖着便跑。

他撞开两个挡路的小混混，高大的身材将这两人撞了个七荤八素。

错开一段距离后，二牛就像是提起小猫一样将二丫背在自己的身后，一阵剧烈的动作引起二丫那小小的身体发出大大的尖叫。

经过李当然身边的时候，憨厚老实却极听话的二牛看着李当然，说：“然哥儿你撑住，我把二丫送回去就来揍他们。”

“走吧走吧。”李当然挥了挥手，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太过于血腥，小孩子不适合观看，赶紧让他们先走。

二牛点点头，整个人真的像头牛一样疯也似的跑出了青门胡同。

几个混混瞪大了眼，包括那领头的。

李当然无奈耸了耸肩。他发现，如果真的打起来，这几个人或许真的打不过二牛。

至于二牛为什么先前怂了起来……李当然懒得去想明白。

他笑着看着那领头的，指了指那邋遢少年手中的铁片，“该你们了，一起上吧。”

……

李当然快要忘记自己是怎么打退那几个混混的，或者说他根本没那个能力打退那几个混混。

他只记得自己一顿猛冲，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反应不及被他一下子冲散。带头的那个邋遢少年并不想动用手中的简易武器，站在了一旁，看着三个瘦弱如柴鸡的小混混和李当然扭打在一起。

可惜，李当然和混混都不懂武力，打起来也就是街头斗殴的水平，观赏性极低。

李当然一通王八拳，谁也没被打到。而他自己，双拳难敌六手，被一顿乱揍。不过片刻，他的脸上身上便青一块紫一块，七荤八素地躺在地上，头晕脑胀，意识模糊。

那些混混也没想到这个莽夫瘦个儿这般不经揍，一个跟班上来摸遍了李当然全身没发现一个子儿。便一人吐了一口唾沫在李当然身上。

几个混混直呼晦气，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回头一看，那个瘦个儿愣头青已经坐了起来。

李当然看着自己的胸口，那被一脚踢出来的红印子正在急速消散，而脸上也只剩下痛不剩下肿。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脸上是不是红一块青一块，但他猜多半也是没了。这金手指，原来是全身都能用。

那我怕啥？

他不禁想笑，甚至真的笑出了声。

那几个混混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但他们是混混，直接就跑不符合他们那所谓的江湖规矩。他们一定要把这臭小子揍得服服帖帖。可是，揍一次，李当然就会爬起来一次。而他身上的被拳脚揍出来的痕迹也会莫名其妙消失。

那就再揍，揍到李当然爬不起来为止。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李当然不知道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几个混混的手都快肿了。领头混混看着自己手中的铁片，觉得这事儿的确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再联想到这废宅子闹鬼的传闻，莫非这愣头伢子被那怨鬼上了身，怎么打都不会倒下？

事情有些邪乎，但他自小离家出门在外，混得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他把心一横，喝退了三个狗腿子，握紧手中的铁片。

他走上前，对着李当然的胸膛就是一刀直直地插了进去。

铁片入体的瞬间，李当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像是前几次穿越将死那一刻一样。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将匕首插进自己胸膛的混混，又看着他一脸凶悍地将铁片拔了出去。

鲜血狂飙的瞬间，李当然感受到了痛楚。

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然后搅碎。那种极致的疼痛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让那疼痛缓一缓，别那么夸张。

可是，他失去了抬手的力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眼皮很重，身体却很软。他感觉自己就要这么简单的死去，就像前几次穿越那样。

半坐着的他向后倒下，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自己下一次穿越又该是怎样的身份呢？

几个混混在领头将铁片插进李当然胸口的时候便已经吓得像四块木头。

他们混，他们当无赖，他们人间下流仔，但杀人，他们不敢。

这禄州城的捕快，遇上这些杀了人的案子，平时一个个尸位素餐的家伙们便会像发了疯一样一定要将那杀人者找出来。一个混混跑上去拉着领头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牙哥儿，你杀人了？”

“一人做事我一个人当，你们怕个球。”被喊作“牙哥儿”的领头混混瞄了一言几个跟班，眼中除了杀人那一刻留下的凶厉，也有着一些轻蔑：“这家伙有些邪性，杀了就杀了，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

说完，牙哥儿把铁片在李当然的裤子上擦个干净后，站起来转身便走。

几个跟班看着牙哥儿走了，一阵忐忑过后，也跟了上去。

他们的身后，李当然那胸口的口子，正在一点一点闭合，也一点一点地长出了新肉。当一脸担忧的覃木匠与陈氏在二牛二丫两个人的带领下，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时候，李当然胸口的伤早已经没有一点痕迹——除了那猩红的血液。

……

不知道多远之外的一片茫茫青山之中，那像是被刀削般的峭壁一侧，一棵青松从岩石的缝隙中生长出来，青翠的枝丫在山风中缓缓飞舞。

身着紫青道袍的老人盘坐在青松旁那块凸起的大石上，他的身前，是一张漂浮在空气中的巨大画卷。他挥一挥衣袖，画卷像是被无形的巨人在空中握着，缓缓展开。

画卷上，有山有水有城池，有江有河有大海，有日有月有星河。

老人睁开那双仿佛幽暗深井的眼睛，看着画卷某处，看了许久。

他幽幽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紫青的宽大道袍随风飞舞，猎猎作响，老人头顶的发髻也渐渐有些凌乱。

他伸出手，握成一个拳头，对着画卷某个画了城池的地方轻轻一点。

一道金色的光芒骤然从他的指尖爆发，犹如那金色的阳光一般刺眼。

不多时，光芒散去，老人又盘腿坐了回去。

一道剑光好似从天外来，白衣飘飘的剑客，御剑而行，停在老人身前。剑客看着老人，负手在身后，脚下一道五尺长的宝剑悬空而立，站在画卷与峭壁之间。

那剑客，脸如刀凿如剑刻一般棱角分明，他的一双眉似远山青黛，微微陷入眼眶的两只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明月那样炯炯有神。

老人看着剑客，点了点头，声音像是古老的枯木，散发出沉重的腐朽味道，“可以开始了。”

剑客沉默着点头，转身走进了画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