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关水，今日刑满释放，信息抽查完毕，准予释放。”

巨大的钢铁链条拉扯着齿轮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厚重的大铁门缓慢开启，关水穿着臃肿的新生衣走了出来。

“报告！胡警官，那我走了啊。”

“妈的，什么破规定，连烟都不让抽，老子快憋死了。”老胡熟练地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别报告啦，你已经“毕业”啦，别还一看见穿警服的就想喊报告，这习惯出来了可得尽快改掉。”

“呵呵，里面叫顺嘴了，一时半会儿没改过来。”关水笑着道。

“尽早回家啊，别在外头瞎晃悠，以后做事儿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啊，这次的教训一定要记住。”老胡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

“是，警官，我保证记住。您快进去吧。”

“妈的，你们都是有期徒刑，老子是无期徒刑啊。”老胡把抽剩一口的烟灭掉扔进垃圾桶，转身走进了大门。

街道路边，关水拿起电话。

“嘟嘟……”

“喂？”

“喂，欣羽，是我……”关水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哦，你出来啦。”电话那头很平静。

“是的，我刚出来，想见见你。”

“不用了，我现在在巴厘岛度假，不在国内。”这时对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无痛人流三分钟，随做随走好轻松~SH市天育女子医院提醒您，潘园站到了，到本站的乘客请下车，注意先下后上。This station is……”

“…………”

等关水回过神来，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一阵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关水心里反而有些轻松。进去一趟，学了不少东西，这结局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一味的付出并不意味着就有好的结果。哪怕是他为对方坐了牢，也是如此。

“有许多时候，眼泪就要流，那扇窗是让我坚强地理由，小小的门口，还有她的温柔，给我温暖陪伴我左右。”

远处大卡车上的《异乡人》在空中飘荡。歌声越来越近，大卡车的轰鸣声也传了过来。

突然，司机感觉车有点歪，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冲着关水猛冲过来，关水躲闪不急，“啊”地一声尖叫，随即淹没在巨大的歌声和发动机轰鸣声中。

关水倒在血泊中，看着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大卡车渐渐远去，苦笑着留下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妈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舔狗不得HOUSE吗……”

雪渐渐落了下起来……

……

“哼，学习一坨屎就算了，学演戏倒是学得蛮快，简直可以去报名当演员了嘛~”一个略显尖细的女人声音在耳旁响起。

关水心头猛然一震，这句话在他的生命中只出现过一次，但是他绝对忘不了那是谁的声音——高三的数学老师秦水莲，那是他的梦魇。

秦水莲的名声在整个涂县中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她的“劈风掌”，

扇耳光时无比清脆响亮，一巴掌下去五个指头印无比清晰，像用红印泥按在脸上的一样。

其实从小到大，大部分孩子都会挨揍，尤其是在北方地区，被打简直是家常便饭。家长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师信奉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多是打屁股、罚站之类，很少有这样一巴掌一巴掌一直对着脸招呼还不带停的。

但秦水莲不但抽耳光，打起兴子还会将学生踹倒上去用脚踩，说到急处一口唾沫吐到脸上还不准擦。

关水就在一次作业忘记交中，享受到了这些待遇。他记的很清楚，那天早上秦水莲进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谁的作业没交，自己滚出来！”

当他和所有人一样兵荒马乱地翻桌子，但只有他在书山册海中翻出那本数学作业时，他就知道要大祸临头了，但他以为最多享受到几个“劈风掌”而已。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秦水莲将他叫到讲台上瞬间就是十几个“劈风掌”，关水觉得当时脸都肿了，耳朵一阵轰鸣，接着他就被一脚踹到在地，这时他晕了过去。

后来送医院，结果等他醒来，医生没检查出来任何问题，只是说可能是惊吓过度的昏厥，还让住院观察。关水家里又没几个钱，就出院了，在家呆了一天感觉没事又回了学校。

这让秦水莲觉得关水在跟她耍心眼，小小年纪就演戏玩弄老师，这还得了？在他进了学校上第一节数学课时，就被叫到讲台，一句“贪玩懒惰，还给老师耍小聪明，简直就是垃圾”，然后一口唾沫吐到关水脸上。

关水不是没想过反击，他要是真和那个女人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秦水莲。但这样一来老妈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干活，一心指望他考上大学的事就全泡汤了。他万一被开除，这个噩耗绝对会让老妈精神崩溃。他只能忍下来。

从那以后，关水发现自己再听不进去任何一节数学课，甚至，他看到数学两个字就觉得恶心。结果本来如果正常发挥还能考上个普通大学的他，数学拿了20分，自然就没考上。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看了一部叫《心灵捕手》的电影，那个心理咨询师对着主角一遍遍地说：“It's not your fault”时，他才发现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一件多么傻的事情。

对着电影，关水泪如雨下。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被卡车撞了以后，身边竟然是秦水莲的声音？突然，脑子里又是一阵剧痛，关水再一次昏睡过去。

一天之后，关水还是回到了家里，他坐在家门口一脸懵逼地望着远方。是的，他确确实实地回到了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但是在医院时脑袋第二次的剧痛，让他脑海里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世界，明明又很多与原来的世界相同的地方，但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最厉害的功夫巨星不是成龙，而是一个叫元杰的影星。

周董以及他的歌曲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那些歌星他全都不认识。

“阿水啊，发什么呆呢，你到底怎么啦，要是没事的话，赶紧回学校念书，功课可不能拉下啊！”张素芬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对儿子挨打后的关心，只想着功课不能落下。

“哦，我这就走。”关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怪不了老妈，老爸死得早，老妈又没什么文化，只能女人当男人用，天天上工地拉沙子和水泥，挣来的钱才够给他交学费，现在正拼命给他攒上大学的钱呢，压根儿没什么精力管儿子被打了几巴掌的小事。

只是现在去了学校，马上就会面对明早那场让他刻骨铭心的侮辱，关水只觉得心乱如麻，到底该怎么办？

关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想着想着，他的眼神逐渐地坚定起来。妈的，要是再让你欺负了我不是白活一次。关水随便收拾了一下，骑上那台祖传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吱呦吱呦地奔向远在十几里外的涂县中学。

给门卫看了胸卡和校牌，进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其他人都睡下了。关水摸着口袋里偷偷从家里带来的小皮包，也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