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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韩德让举着火把从死人堆里找出一个个着黄甲的伤兵亡卒时,并没有发现休哥。抬头望去,遍地尽是卷了刃的刀、断了头的矛和断了首的尸身,骨断筋折的伤兵躺在敌人和战友的尸体之上撕心裂肺哀嚎震天……一名被流矢射成刺猬的契丹轻骑兵因肺部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而不住地吐着混着气泡的鲜血,当韩德让询问他休哥的下落时,他已经不能说话,只得用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一个方向,韩德让还未看清,那只手便永远地垂了下来。

循着大概的位置,韩德让一眼望去,这是一条清晰的、用马蹄践踏成泥的骨肉而铺成的血路。

休哥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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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孔大管家!

才几天不见,这大清早的真不知道他又来搞什么名堂。只见他穿了一身紫红色的青金石蓝滚边深衣,一脸喜气,带着一众随从,个个都着了新衣,面色红润,好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却不知这喜从何来。

“小别数日,蒋公子无恙否?”

“健在,健在,无恙,无恙。”我这起床气实在太大,语气倒还算克制,就是措辞实在出言不逊。

不过孔大管家并没有被我扫兴,继续和气地说道:“今日冒昧打扰,只想问柳先生何在?”

“啊?你们寻他做甚?我也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哪,但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我既疑惑又想笑,疑惑这孔家可真够不开眼的,找我们俩半吊子能有什么好事儿,莫非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笑这柳一苇人缘好,才跟孔家没攀几天的交情这就有人上赶着找他。我也不能直接说他留宿青楼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实不相瞒,柳先生有福了!”

这孔大管家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我是云里雾里,我的困意也消减了,忙请他进院到厅堂中坐。

他规规矩矩端坐在太师椅上,弯着眉眼轻声问道:“不知柳先生可有家室?”

“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至今仍未觅得良偶。”我据实以告,只是语气中充满了求而不得的惆怅。

我好奇地追问他:“你还没说柳兄交了什么好运呢?”

“我家小姐看上柳先生了!我也实不相瞒,此次便是前来询问柳先生的心意的……要说我家小姐也真是的,还未及笄便有无数人来提亲,每次都是我负责招待应付,我都记不住了。从青梅竹马的表兄到十里八村的秀才,皆入不了芳小姐的法眼,可谁想到,就在那酒席上,竟然一见倾心柳先生了,下定决心非他不嫁……”

这晴天霹雳太厉害了,把我过度惊醒,进而麻木了。我完全听不进他后面的“自言自语”了。

“蒋公子?你怎么了?”

我一惊,搪塞道:“啊,哦,没什么,我昨晚做了好一场噩梦,折磨得我一宿都没睡好,早晨才睡下,现在有点困而已,当着贵客的面失态了实在不应该。”

“哎呀,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我们打扰了您安眠,这样吧,礼货就先放在院子里,我等先告辞,待柳先生回来您帮忙转告一声,不论同意与否,三日之后未时三刻,我来接他到湖心金风玉露楼去,我家主人在那里等候。”

“好,好,我送您。”我嘴上说着送,可腿却迈不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真是浪费了孔管家的那句“还请留步”。

我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瞥见铜镜中的自己,眼中布满红血丝,头发蓬乱、胡子拉碴,邋遢落魄至极。从小听姑妈说,南洋有种邪术叫做下降头,凡是中了降头的华人若是找不到高师破解,只能远渡重洋回到唐山(中国)方能免除灾厄。有些人在一个地方运气不好,总是倒霉,若是换个地方,说不定就“人挪活”了。还有一些老人,会在七十三、八十四这两个坎儿年躲到异乡去过生日,据说这样可以迷惑当地掌管生死的鬼神,让自己悄悄地益寿延年……总之就是,惹不起但躲得起,世界之大,总有个地缝供人喘息,可我都挪到古代来了,怎么还是躲不过天煞孤星命的穷追不舍!我苦笑着。

没过多久,柳一苇就回来了,他看着大开的院门和几个红漆木箱外加狼狈不堪的我,很是好奇。

“哥们儿你怎么了,怎么不关门啊,还有院子里的箱子是哪儿来的啊?哎呦,你这脸怎么跟个花猫似的,哎哟哟,你这么大人了这么还哭起来了,这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没有。”我赶紧去擦眼泪,去发现早已风干为痕。

“没有?我不信!到底怎么了你快跟哥说说,嘿嘿,哥最好幸灾乐祸了!”柳一苇还是那么爱刨根问底。

“真没有,我就是想家了而已,今天是我大姑的生日,我去洗把脸。”我起身而去,跨过门槛,又补道:“那个陆银雪明朝分雪看上你了,三天后孔家人来接你商量定亲,你看看要不要提前准备身好衣裳。”说完,我也没去洗漱,而是重新钻回被窝,埋头睡个回笼觉,才不管身后茶杯坠地,瓷片飞溅一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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