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还是这么爱开学古的玩笑。”
“那可不,谁叫你人小辈分高,他空大你好几岁,却要喊你一声祖公呢!”
“我记得,以前在上京的时候,你就总让他喊你姥母,我从来不爱以辈分压人,倒是你尤其喜欢狐假虎威占人家便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二人多年不见,有说有笑,却渐渐地,乐极生悲。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逊宁,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些没,我来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陆银雪不想再提起往昔,因为回忆太甜美而现实太苦涩,即使这遥远的、短短几年的回忆成了他们之间最结实的红线,陪她,也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或忙碌、或无趣的白昼,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或孤寂离索、或同床异梦的黑夜。
“听说你受了三处刀伤,左胸口一处,右腹也被伤了一刀,第三处呢?”
“第三处和你当年伤的位置一样,要不怎么说我们两个有缘分呢!”
“哼,你还笑,你是主将,这么拼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大军怎么办!我听说,你一马当先跑的那叫一个快,连贴身侍卫快马加鞭都没追上你,你呀,当时是怎么想的!”陆银雪埋怨着,一边解开他身上缠绕的已经被血液洇红的绑布。
“我在想,我虽然是主帅,可即使战死了,大辽的皇帝还在我身后的远方,而宋主近在咫尺,若能除掉他,那宋军可是真正的群龙无首、一片散沙了。如能如此,牺牲我一个人又算什么呢。”
“你就没有想到我?”
“嗯,还真没有!”
“这句倒是你的真心话!”陆银雪很平静、很小心地替他清理伤口上的深红的血块,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使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耶律休哥见她情绪毫无波澜反倒觉得不自在:“你不生气?”
“我当然不生气了,你做的对,我赞同你还来不及呢!民族大义、国家兴亡面前哪还来得及儿女情长、痴缠缱绻呢。”陆银雪心如明镜,休哥这样的“学霸”,五道杠少年,纵然早恋,也不会为了个人感情而放弃学业的。
休哥端详着她的脸,慢慢说道:“这些年来,你的字迹是越来越好看了,可你的人——”
“越来越老、越来越丑了?!”
“不是,你的容貌一点变化也没有,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彩色的头发已经完全不见了。”
“心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可能没有变化,连我自己天天照铜镜都能感觉得出来!”陆银雪撅起了嘴,并不领情。
“是真的,你不过是换了这个显得成熟的发型而已。”
“好啦,看在你伤得这么重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下次再敢这样信口开河不打草稿,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陆银雪嘴上如是说,可在脑海中仔细一回想,似乎真是这么回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确不曾在眼下、脸上、眉间发现一条细纹……
神话故事里常说“天上三天,地上三年”,“难道我的身体属于天上三天,而切切实实生活在地上三年之中?”她心想着,疑惑不解。
韩德让收到了休哥的“厚礼”,只是因为战事紧急来不及盛以雕花漆盒,只得放在白瓷圆盘之上,以一方丝绸掩之。胡鲁不将圆盘小心翼翼地轻放在方桌之上便离去了。房间中只有韩德让一人,他揭开覆盖,竟是一缕驴尾——一片赵光义狼狈逃窜之时所乘运粮车之驴的尾毛。
看来辽军差点就擒杀宋主了!
真是一番大礼啊!
韩德让拿起驴尾,目光透过轻纱薄帐向南望去,看那尘埃在哒哒马蹄之间起起落落。
他发觉这簇驴尾中有异物,剥开一看,竟是一根芦苇,内中有一片油纸,又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
“《卷珠帘》
总角之交共击鼓,京兆一别,终是老寒暑。
昔日少年同射虎,今朝我已为人妇。
闻尔尽尝世事苦,卿必珍重,业顺人安福。
梦醒觉参商两处,不如醉卧归摇橹。”
“燕燕,我怎么会不想回上京呢!可我也只能在梦中骑着千里宝马匆匆赶至上京,却又要趁梦醒天亮之前,匆匆赶回南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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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这是古装剧里掉进悬崖的男女主角们醒来后经典的三连问,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老掉牙的桥段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试着自问自答一番:我是蒋伋,字其渊,在哪儿我不知道,掉下悬崖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更不清楚了,但看这样子,我应该是被采药人或者山里的农户、猎户给救了,而且我的救命恩人肯定是个穷苦人,山里天气冷,他竟然只给我盖了薄薄一层麻布和一块儿虽然干净但被洗得薄厚不均的毛毡。我被冻得瑟瑟发抖,虽然有些饿,却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勉强御寒的小窝。
咕噜——咕噜——胃跟个泉眼似的,一声接一声地抱怨着。于是,我额外问了个问题:有吃的没?
很明显,没有。
我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茅草屋里,除了个不知有没有打满水的缸之外,就没有点和饮食稍微沾边的物件了。当我口干舌燥难忍,好不容易克服寒冷的侵袭,试图下地去那缸处碰碰运气找口水解渴时,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揭开毛毡麻毯,轻轻卷起裤腿,我看见自己的左小腿被五颜六色的瘀血充满,肿胀异常,不是很用力地碰一下,都能把我疼得涕泗横流、龇牙咧嘴、哭爹喊娘!我心中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次,八成是被摔骨折了!
这可麻烦大了!在这种医疗条件下,没法及时正确地接骨,也没有足够的营养补充养伤,我怕是要落个终身残疾;运气差点,因为处理不当造成严重的体内感染,我能痛苦地再多活些时日;运气再差点,被裂骨刺穿静脉,脂肪进入血液循环,被带往全身,马上就能把我也带走,一命呼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