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躺在血泊里。
一动不动。
抬头,泪目,眼眶通红,闭上眼,手在重重发抖,心里有声音拼命叫嚣,嘈杂又聒噪。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枪支落地的声音。
鬼使神差捡起,扣动扳机,枪声过后,猩红的血漫到脚边。
有人倒了下去。
逼迫母亲的人。
周遭人影错乱,蓦地一声尖叫,脑海里的嘈杂烟消云散,世界重归平静,静得能听见风过不留痕迹。丢了枪,跌坐在大滩的血里,埋了头紧紧勒住了母亲的腰,合扣住的手指在轻微发抖,声音轻,血泪盈襟。
地点再次移到先前那颗荔枝树下,树上坐着知了,树下坐着年轻妇人,双腿并着。
周围是乌泱泱的人群,像座围城,密不透风,压得人喘不上气。
两个弟弟也在其间,一左一右的跟着他们的母亲,不敢上前。
妇人靠在树下,眉目舒缓,手中的鹅毛棒掉到了地上,再没能捡起来。
男孩不捉蝴蝶也不逮蜻蜓了,和弟弟一样,很乖,跟在母亲身边。
六月燥热。
荔枝树下只剩男孩一人。
“小哥哥,这里不热吗?”
是个小姑娘,正托着脸看他。
笑容热烈,眉眼弯弯,像夜里悬空的月牙儿,也像簇着月牙儿的满天星,天生笑唇,嘴角一弯,旁边的两只小梨涡便荡起来了。
“你长得真好看。”
“可是为什么不笑呀?”
“你叫什么名字?”
“你住在这里吗?”
“我们玩交换游戏好不好?”
“我也告诉你。”
……
聒噪。
男孩不说话。
“小哥哥,妈妈说不开心时要吃糖果,”小姑娘撑着手肘想了会,朝他笑,拉着男孩跑进一间存放杂物的小屋,展开手心,“这个给你。”
妈妈。
男孩忽而抬眼,攥住女孩的胳膊用力地咬,发了狠,玩命地咬。
女孩后知后觉错愕,脸颊紧皱,毫无征兆地瘪了嘴,仰头嚎啕大哭,心里委屈火急火燎地涌出来,亮晶晶的泪珠挤在眼眶里涌动,再也遏制不住。
“阿俞——”
哭了许久,听见外面的声音,女孩止住泪,胸板起伏不停,止不住抽噎,睫毛漆黑,被泪水沾湿,梗了半晌自顾自地抬手擦掉眼泪,压抑住情绪看面前的男孩。
嗓音细细软软:“江淮徐氏,徐千俞。”
徐千钰。
徐倩语。
徐阡雨。
……
徐千俞。
景砚眼皮微动,睁开眼,瞳孔殷红,良久烟消云散,额头沁出了冷汗,手腕的伤凝了血,凌晨三点半,长夜无眠。
次日。
阿暖停好车,往电梯里走。
铃声响了许久,门才从里面打开。
阿暖打量自家雇主的模样,一惊一乍,“雇主,您不舒服吗?”
景砚站的直,脸上泛着病态,冷调的白,唇色失血,说没有。
阿暖“哦”了一声,显然不信,走进公寓,才发现里面一片狼藉,霎时拉下脸,“雇主,您该去医院了。”
生活不易,阿暖叹气。
“不用。”
阿暖固执地劝:“要去。”
景砚稍抿下唇,嗓音干哑,冷冷清清:“我没事。”动手收拾掉桌上的残羹剩饭,往外走。
阿暖紧紧跟着,“可是您已经很久没有去徐医生那里了。”
“他说我没事。”
走出电梯时,刺眼的光穿透指隙,景砚有些走神,敛着眼,目光落在了手心,缓缓握紧。
活在黑暗里,却渴望光影。
很矛盾的心理,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
阿暖哑口无言:“……”
明明是您逼的。
徐医生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