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哭!”
沈今安梗着脖子停顿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积攒了许久的情绪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口。
戎柠碰了碰沈今安的胳膊,很不耐烦:“别哭了。”因为被抱得太紧,她有点喘不上气。
“你真丢人。”
“丑八怪。”
“沈今安你真丑,最丑。”
她总算能明白安措的感受,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没完没了。
戎柠耳膜快炸了,气得要死,白眼翻了能有一万个。
沈今安果然是个只会找麻烦的讨厌鬼!
手刚刚挨近,就被她猛一甩开:“我知道,不用你说!”
沈今安眼睛潮得不行,睫毛上还挂着水,湿乎乎黏嗒嗒地粘在一起,偏过脑袋,不吭声好一会,还是忍不住了:“我没想哭,我就是委屈……那忍不住能怪我吗?”
“我一点儿错没有,错都在你们知道吗!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鬼地方啊,现在满意啦?一二三四五、就剩我们几个,其他人全消失了……”
“……”
戎柠语噎,莫名其妙被人发了一通火,自己脾气也上来了,脾气上来直接屈肘反推了一把沈今安,“你冲我吼什么!”
“谁冲你吼了?”
“你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怎么了!”
“你无理取闹!”
“有你无理取闹吗?!”
“……”
戎柠边喘着气边发泄,刚才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沈今安一概不理睬,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合扣住的手,仰头把眼泪逼了回去,又低头碰了碰景砚,总算摸到一点温度,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啊啊啊啊——”戎柠突然尖叫着蹦起来,一脚朝前面踢过去。
“你发什么疯。”
“什么叫我发疯?”戎柠上下比划,一脸惊悚,“……有鬼。”
猝不及防一声惨叫——
她愣住,表情精彩:“你、你,”
“靠……”
刘冲抱着鼻子哀嚎,有气无力,刚才那一脚真不轻,得亏他躲得快,否则鼻梁骨都要塌了。
戎柠反应过来,挺直胸板,理不直气也壮:“谁让你装鬼吓我!”
“……”
沈今安忽然探身,手轻轻抬起来,去碰景砚的眼,掌心触碰到睫毛,传来凉凉的、痒痒的触感。
还是没有任何将醒的征兆,若非手上残存的一点温度,他像要长眠。
“沈今安你变态吗?”戎柠忍不住鄙夷,“乘人之危。”
“要你管,不说话没人当你哑!”沈今安语气很呛,心情一瞬间又不大好了。
她收回手,抬头看一眼远处的海域,颜色深得像要将人彻底吞噬。
“你——”戎柠还想说什么,被刘冲拽了拽袖子。
“不能等了。”
几个伤员更不能等了。
按道理讲发生雪崩,当地政府一定会展开救援,然而从傍晚到现在,依旧一点动静没有。
她猜,要么还不知情,要么就是船只进不来。
哪种情况都没有缓和的余地。
一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冷得彻骨、凉得钻心。再者,照傍晚的情况看,这很明显是地震诱发的雪崩,谁都不能保证晚上是否还会有第二次,即便不会,到了深夜这里的温度只会更低,这样坐上一晚,可能等不到救援就会先被冻成冰雕。
“嗯?”
“过来搭把手。”
刘冲指自己,“我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背住那个叫Joe的摄影师,又腾出一只手扶住另一人。
漆黑的天幕渐渐低压下来,天色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又像是海水的颜色在不断加深,天地缝合了,不见半颗星子。远处绵延的山、脚下无垠的雪原,都由清晰变模糊了,好像一下子经过天崩地裂,全掉进了沉寂里。
除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和细碎冰淩。
沈今安和戎柠搀着景砚,一脚深一脚浅的踩进雪地里,腿冻得僵硬,几乎要拔不出来,又漫无方向,只能跟着月亮慢慢往北。
突然,一阵声音闯入耳膜,像挥舞木棒时产生的嗖嗖声,时大时小,声音从头顶俯冲下来。
是直升机!
“沈小姐——”
听见声音,沈今安抬头看,又惊又喜,觉得不真切,恍若梦里。
阿暖坐在驾驶室里朝她招手,额头高高肿起,血迹未干,大概是尚未来得及包扎。
她整个人傻了,回过神来已经进了机舱。耳边是医用仪器滴滴的声音,夹杂着旋翼转动制造的噪音,除此之外,过于寂静。
景砚安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双目紧闭,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唇色如雪,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
大片的莫奈……
少年和少女……
沈今安脑子一片混乱,什么杂音都听不清了。
眼前只有监测仪的心型符号在跳,每跳一下,都狠狠撞击着她的心,头疼得像要晕厥过去,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摁了摁太阳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是什么样子?她突然很想知道。
于是她伸手到口袋里去摸手机,羽绒服口袋里面满满的都是雪,手机屏幕碎了,但好像还能开机,还能工作。
沈今安打开相机,把摄像头切换成自拍模式,下一秒,大脑有一瞬间空洞以及不知所措。
镜头里的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某个大型灾难片里,脸上全是血,有几处都肿着,青一块紫一块,然而感觉不到疼,应该都是皮外伤,头发像被捣乱了的鸟窝。
整个人狼狈地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