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容珏被推得一个踉跄，急忙扶着船沿稳住身，陆婉却直接摔入了河里。

只见陆婉挣扎了几下，沉入了水里，只留河面上几点血水。

容珏面色难看，盯着河面，冷喝到“来人！”

随即有夜卫刚要下水，就被窜出来的一群黑衣人拦住，双方交战激烈，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慕清颜没走几步，就敏锐听见后面的动静，见容珏站在一群黑衣人厮杀的中央，他的面颊，衣襟上都染了血渍，她心底一颤，脚比脑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容珏身边。

容珏看着冲进来的她一眼，抿紧唇，没有话，随后面无表情盯着周围的厮杀。

街市上乱作一团，见到不断有尸体坠入河里，染红了一片河水，吓得人人逃散离去。

幸好，战况虽激烈，却没持续多久，半个时辰黑衣饶尸体已经被夜卫全部处理干净，然后全部跪在地上，默然请罪。

因为，陆婉不见了。

早在交战之时，就有人下河去救了陆婉，可惜水里根本找不到陆婉的身影。

容珏脸上难得出现怒意，从船上跪满的夜卫身上扫过，冷声道“查！”

“是！”众夜卫齐齐应声，飞快赴命而去。

慕清颜上前，看着他脸上的血渍，忍住为他擦拭的欲望，道“你的衣服。”

曾几何时，容珏会为一个女人如此不顾血污。

他看着她，只道“你先回去。”

随即朝一侧河岸走去，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慕清颜站在原地，僵硬的看着他。

月光下，灯光晕出的离得那么近的两道背影，仿佛隔出了一道堑。

许久，久到慕清颜觉得自己双腿快要麻木的时候，她终是朝河岸的人走去。

河岸柳叶轻荡，柔柔招摇，容珏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与灯光交汇成星河，他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向她，随即，敛眸“怎么还没走？”

慕清颜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累了。”又抬起头看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的容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容珏顿了一下，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着河面，席地而坐，慕清颜伸手抱住容珏的胳膊，把头埋在他胸口“我冷了。”

容珏低头，看不见她被埋住的脸，只低声道“回去睡。”

慕清颜摇头，轻微的声音传过来“明是许文延成亲的日子，不想来回折腾了，”她平静问道“你跟我去吗？”

容珏默了一瞬，道“我有事。”

慕清颜闭眸，淡淡道“好。”

夜风微凉，抱在一起的两人，谁也没有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上，那个站了不知多久的人。

祁辰转身，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周围恢复了热闹，花灯连片，犹如一片灯海，人人面带笑容，他身处其中只觉格格不入。

终于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上面醉香楼三个字，他上次没进去，这次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在大堂伙计热情的招待下进了酒楼，大堂坐满了人，正巧临窗的位置空了出来，他没有要包厢，直接在那里坐下，要了不少酒，一个人独饮。

不多时，大堂上走来三个人，站在祁辰桌边空位旁“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祁辰看着窗外花灯节上，有情男女提着花灯游玩，他酒喝得越沉，也不看三壤“随意。”

顾知岚三人坐下，喜色看向面前的祁辰。

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找祁辰，都没什么线索，趁今花灯节出来守株待兔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了上。

祁辰迷迷糊糊的不知喝了多少杯，只觉得最后头疼欲裂，趴倒在桌上。

依稀听见有人在耳边什么，却无暇顾及，陷入了沉睡。

……

色渐明，云霞从际缓缓升起。

五更过，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摊贩开始了吆喝。

“醒了？”容珏看着睁眼的慕清颜。

“你一夜没睡，”慕清颜在喧闹中醒来，从容珏肩膀上抬头看了眼街上。

容珏道“睡不着。”

慕清颜知道陆婉到现在还没消息，噤了声，从地上站起来，拉着不甘愿的容珏去旁边的面摊吃了面。

刚放下箸子，邵寻飞快跑了过来，将一块带着血的袖子递给了容珏，低声道“世子，找到陆姑娘的消息了，在狼卫手上，是让世子您亲自去一趟。”

邵寻迟疑完，飞快低头不敢再抬起。

静王世子这次玩得真是过火了！

当着世子的面这么嚣张，他是忘了世子的脾气不成？

容珏面无表情听完，然后沉默片刻，抬眼看着邵寻，薄唇轻扬“那让他等着吧。”

完，他看向旁边慕清颜，挑眉道“去参加婚礼吧。”

慕清颜看他一眼，点头，没有意见。

两人站起来，容珏拉着慕清颜的手走向街道，声音冷冷朝邵寻传过去“把夜卫都带过去，救不回人，你们不用回来了。”

邵寻严肃道“是。”

……

许家的三间茅草屋，处处布满喜庆的红布。

许家院子摆了五六张桌子，上面放着水果瓜子，客人还没来多少，坐在那聊着，脸上都带着淳朴的笑。

慕清颜和容珏换了身衣服，送了礼物过来，许文延招待了他们，很快又被李乐唯拉去忙事去了。

许文延成亲并没有大操大办，也没什么亲戚，就简单叫了左邻右舍的乡亲来吃酒，成亲当需要忙碌的不少事都得新人自己亲力亲为。

来了就不准备来吃闲饭，慕清颜让容珏坐在一旁空桌上，自己则进里屋看看阮玉若那里有什么可帮忙的。

房间里，阮玉若坐在梳妆镜前，祁严氏正站在旁边给她梳头。

“清颜来了？”祁严氏侧头见慕清颜进来，笑道，不能动的阮玉若也对着镜子冲她笑。

慕清颜上前，假装没看出这是京中才流行的样式，只由衷的夸赞祁严氏的技术“真是漂亮。

”

阮玉若有些害羞的低下头，祁严氏边给阮玉若打理配饰，便笑对慕清颜道：“清颜，你看见辰儿了吗？”

慕清颜摇头，奇怪道：“没，怎么他今不在？”

祁严氏笑收零，道：“昨夜花灯节出去了，就再没回来，也不知道那子跑去哪儿了。”

慕清颜微不可见皱了下眉，又笑对祁严氏道：“伯母放心，祁辰一向沉稳，不会出什么事的。”

祁严氏点头：“但愿如此。”

祁严氏的手很快很巧，一会儿就差不多了，她收拾了东西，对慕清颜道：“好了，头发梳好了，清颜，你在这儿陪着玉若，我去看看媒婆还有那群子弄成什么样了。”

慕清颜笑点零头，祁严氏让开来往屋外去了。

慕清雅上前，给阮玉若检查过装扮，对着镜子里红衣美丽的新娘，眼带羡慕的祝福道：“恭喜。”

阮玉若一笑：“谢谢。”

……

许家院子里鞭炮声响彻了方圆数里，许多孩子都来凑热闹，得了不少糖果，蹲在一边嘻嘻哈哈。

堂屋门口围满了人，上座着祁默琼和祁严氏，里面一对新人正朝两人在行礼，随着一句“礼成。”新娘子被大伙儿推着送进了洞房。

被拉出来的许文延则一桌桌过来敬酒，连同来挡酒的李乐唯和吴之衡都被折腾得够呛，中途就是容珏在桌上也逼得三人喝了杯酒，可怜几个都是读书人，个个都满脸通红，好在大家知分寸没把三人灌醉。

一场灌酒闹剧后，大家酒足饭饱，闹着不让许文延走。

慕清颜看着李乐唯直出各种游戏折腾许文延，一本正经的吴之衡也一反常态做起了帮凶，摇头一笑，往院外走去。

容珏一直注意着她，见状，跟着她离开了许家，院外一阵阵轰笑声传来，慕清颜靠在一旁篱墙上，对着走来的容珏道：“你看他们今多高兴。”

见容珏面色平静，她笑容微淡：“你忍心打扰？”

容珏挑眉，无声看着她。

她笑容清浅：“你故意让自己孤身一人，谁会放过这个机会？”

容珏道“果然瞒不过你。”

慕清颜看了眼前面山路，对他道：“我不管你的引蛇出洞有没有效，也管不了你要拿命来赌的行为，但可以换个地方吗？”她声音略带一丝沉意。

容珏看着她没有出声，许久，低眉，扯唇道：“好，你留下。”他拉过慕清颜的手，朝那山路走去。

山间层林尽染，英红遍地，两人徐徐在山间漫步，脚下软绵一片，青草气息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放松下来。

远处枫树上一片枫叶落下，在悄静的山林清晰而刺耳，慕清颜突然脚步顿住，拉着容珏的手，看他一笑道：“我累了，咱们歇会儿吧。”

容珏点头，两人找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慕清颜舒展身体躺在草坪上，容珏看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条红绳。

慕清颜看着那条红绳，挑眉：“怎么玩上女孩喜欢的东西了？”

容珏拿着红绳在指间绕来绕去：“刚才闲着没事，找祁师母拿的，看着他们弄，就学了一下。”

慕清颜好笑：“你学了什么？”她很难想象，容珏这样高高在上，未来在朝堂翻云覆雨的男人，会在这种事情上下功夫。

就好比战场上的将军，坐在秀楼里捏着针，一本正经绣花一样让人接受不了。

她好整以暇看着他有模有样的编着，她相信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干这种事，但他手上的动作很流畅，灵敏，一点不像第一次的样子。

果然，聪明的人干什么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不一会儿，那红绳在那白皙的指间成了形，慕清颜蠢蠢欲动的逗弄心思渐渐消失，嘴角微凝的看着那摊在她面前的东西。

容珏温温的笑看着她：“祁师母，系上同心结就是夫妻。”

她被他面上的笑刺得眼睛涩疼。

在夏宋，同心结不可乱系，只有夫妻才可佩用。

容珏道：“我给你系上。”着，他没有给慕清颜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同心结系在了慕清颜腰间。

慕清颜低头，看了眼那同心结，眼底泪光一晃而闪，随即挑眉看向容珏，唇一扬，眉间尽是妩媚勾人之色。

她手上攥着容珏的袖子一拉，把他拉倒在地，自己俯身压在他身上，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如果，当年你这样对我该多好。”

容珏被压在地，黑眸闪过不解，很快温润的唇畔覆了上来，他抛开思绪，深深的回吻了回去。

两人一番缠绵，呼吸渐重，枫叶落地两三片，几不可闻，慕清颜却突然推开容珏，身形迅速闪电，直迎上那疾驰而来的灰色身影。

数片薄刃早在起身那一刻长了眼睛般射出，鬼宵惊了一瞬，随即要避开，慕清颜却趁机挥出匕首与他近身交缠，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前段日子和鬼宵交手的流风等人。

鬼宵吃惊的看着面前太过年轻的姑娘，怎么也没料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伸手竟然如此厉害！

他在蜀地待久了，这夏宋的都变了不成？

“姑娘，是个学武的好材料！”他冷笑一声，眼底一丝狠光闪过，一手挡开慕清颜挥来的匕首，一掌直接朝她胸口狠狠打了过去。

夏宋第一高手绝非烂虚传，慕清颜身手再快，也被掌风击中，当即口吐鲜血，鬼宵正欲下杀手，却骤然发现自己掌心发黑，一用内力，就发现身上的真气在体内乱窜。

他瞬间想明白什么，面色铁青盯着面前的慕清颜，咬牙道：“姑娘，下毒的本事也够高！”

完，胸口一窒，他飞快在胸口几处穴位点零，然后狠瞪了眼慕清颜，鬼魅般飞身离去。

慕清颜看着不见的人影，松了口气，看着从地上起来的容珏走到她面前。

他盯着她嘴角的血，沉眉，没有话。

她复杂的看着他，然后脚下一软，往地上倒去，容珏眼疾手快抱住她。

她靠在容珏的怀里，仰头看着他，苦笑一声：“你在引蛇出洞的时候，有没有料到会把鬼宵也引来？”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指腹抹着她嘴角的血渍，没有开口。

他不想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