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梁恬从裁缝铺出来时,已经酉时了,落日几乎要跌倒峡谷里去,两人一起回了街口。思明与那车夫说道,“去城东曾记茶叶铺。”
“这时候还去城东么?”天色渐晚,梁恬也有几分胆怯,尤其是在陌生的城里,自己还带了不少银子。
思明难得笑着,说道,“不碍事,那边有熟人。”
马车一路飞奔,不到两刻钟,已到了城东曾记铺子,思明付了车夫银两,便将人遣了回去,引着梁恬一块儿进去了。
铺子里的伙计正要关门,见人进来,便出来拦着说道,“客官,今儿我们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思明递上一个刻有‘鱼尾’的玉佩,说道,“我来找曾玲,曾姑娘。”那伙计看了玉,便领着思明进去。
穿过店铺,往后是一个带有天井的院子,斜对着几间平房,正有一红衣少女出来,明眸皓齿,两个大辫子随意的搭在肩上。
“曾玲!”那人还没注意到外边的两人时,思明已叫出了口,倒把梁恬吓了一跳。
那人一听有人叫她,也抬头来看,一见思明,立马跑了过来,喊道,“巧哥!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阿盼怎么没来?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过来呢。”
那女子也注意到了一边的梁恬,比思明略矮些,又白净,问道,“这是铭新?我竟认不出来了,上次见时,还是那么小的个头。”
思明忙说道,“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姓梁。”
那女子发现认错人了,忙把脸来捂住,说道,“不好意思啊,瞧我口快的,梁公子,里面请。”
那女子在前面带路,梁恬在后面跟着,拉着思明衣袖问道,“你什么意思?”
思明却没有回答,跟着那女子进了屋,在炕的一边坐下了。
梁恬本来不满思明不说清楚两人的关系,习惯与那女子同坐,却被思明拉了回来,道,“坐这里。”
梁恬被思明拉了一个踉跄,才惊觉自己是男装,只好与思明坐了一边。
“你们吃了吗?我让厨房再加两个菜,吃些什么?”那女子并未注意到梁恬的失礼之举,抬头问道。
“随便加点就行了。”
那女子下了炕,出门去拿了一壶酒回来,两个酒杯进来,问道,“梁公子,来点酒吗?”说着就递酒杯给梁恬。
思明伸手去挡,说道,“不用了,你自己喝就行了。”
“你不能喝,还让别人也不喝吗?就来一杯吧,暖暖身体,我一个人喝,还蛮无聊的。”
“嗯,那就来一点儿。”梁恬接了酒杯,说道。
思明也不好再拦,随她们去了,顶多等会儿再把人背回去,谁让自己总是做这善后的事。
不一会儿,厨子就上了菜。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梁恬的酒量竟也不错,与那女子不相上下,两人一壶酒,分着下肚后,也不见有醉意。
曾玲难得棋逢对手,便要再出去拿酒来喝,到底还是被思明拦了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那女子才想起正事,去一边的柜子拿出一堆拆过的信纸,说道,“这都是别的掌柜回的信,你拿去看吧,那李家除了这里的一家茶馆,再没有别的了。这么多茶叶,要么他运到国外去,要么去别的地方现开茶叶铺,这地方可消耗不了那么多茶叶。”
思明接过信纸,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马叔的一点意思。”那女子收了银票,方才笑道,“马叔,一直都这么客气做什么,这点事倒没什么难的。”
了却一件事后,那女子又试探着问道,“我爹跟你说了那件事了吧?”
刚还是说笑着的思明,突然低沉了脸,应道,“嗯。”
“今年去吗?”那女子也知会是这场景,又再问道。
“等这里完了再说。”
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思明才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几天吧,我爹总放心不下你,他不愿意你来这边,这个李东家来历可能真没有那么简单。”换了别的话题后,那女子终于舒了一口气。
思明说道,“这人到底是我带过去的,不能不给马叔一个交待。”
“明明是个跑腿的,还非得去操这些心,你领过去的是没错,生意还不是他自己要做的。你啊,他以前那么对你,你竟还回去了。”
“毕竟他对我有养恩。”
那女子突然笑道,“也对,如果不是他,也没有我的机会,你什么时候也考虑一下我呗。”说着又推了思明一把。
思明也不搭腔,起身放了一封信在桌上,说道,“这封信你招人帮我送回去。我该走了,马车帮我备好了吗?”
那女子调笑不成,反把人吓走了,当即说道,“哎哟,这还说不得了,我都不脸红,你还害羞了。梁公子,你说他这人是不是不厚道,刚把人用完了,又要跑了。”
梁恬突然被叫道,只得唯唯诺诺的答了一个,“嗯。”
那女子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十分可爱,“马车就在外面了,要走就走吧,今天你有客人,就不留你了。”
思明白了那女子一眼,扭头就回去了。
两人上了马车后,思明才说道,“她是在边塞之地长大的,不像汉人规矩多,开的许多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
“刚才那个···。”思明又怕梁恬多心,但也没好意思接着说下去那女子的戏言。
梁恬却突然明了,回道,“我知道的,她没有那个意思。”
思明有些吃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也可能是她真的不一样,与我不一样。”话出了口,梁恬才察觉到把自己也说了进去,扭过头去,不再看着思明。
“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
马车徐徐向那城西驶去,车里的人各有心事。许久,梁恬问道,“巧哥,是你的小名吗?”
思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抬头回道,“是我父母还在···,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小名,到马家也不再用了,只是以前的一些故人没改口而已。”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思明没懂这其中的私意,回道,“你要喜欢也行。”
“巧哥,巧哥儿。”梁恬小声的叫了几声,又觉得害羞,就放弃了。
两人终于到了李宅,请车夫回了,再去叩门,黑灯瞎火的宅子,也不见有伙计来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管家提着个灯笼,颤巍巍的来开门,作揖道,“王东家,我还以为您们今儿个不回了。”
思明回礼道,“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会儿,让周管家费心了。”等管家引着两人进了屋,思明又问道,“李东家,最近几日要出门吗?”
管家在前面走着,一时没听清楚思明的问话,又听思明再说了一次,才回道,“自我来这座宅子时,东家都很少出门的,这次去白地城也是第一次。”
“你老人家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管家笑道,“五年了,东家攒够银子回来开茶馆时,我就来了,这么个老骨头了,还有人要,东家可是个大善人啊,给钱又大方。”
“那你也不容易啊,管着这么大个宅子。”
管家把灯笼往前面抬了抬,说道,“有什么不容易的,又没有几个人,也没啥客人,东家偶尔才来住住,茶馆里忙着,大多都在那边歇息了,我们这一群人老东西全靠东家施舍。”
经管家这么一说,思明这才想起,几次来看这宅子时,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在做事,年轻的也只有两个妇人。也顺嘴回道,“对啊,李东家是个好人。”
说着话,已到了西厢房,管家也不再向前走,抬着灯笼,转身说道,“我让人去给您二位烧洗澡水了,等下就送到您们屋子里。”
思明回礼道,“有劳周管家了。”
管家走后,梁恬也随思明进了屋,有些担心的说道,“思明,我总觉得这宅子有问题,有些担心。”
思明只道她是没习惯陌生的环境,看了一眼里屋的床和外面的软塌,说道,“我睡塌上也行,把帷幔放下来就好了,反正在船上也这么过来的。”
“嗯。”梁恬听思明出了主意,便答应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走过来,急切的说道,“不是,是这宅子不对劲。”
思明这才走过去,低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刚才我们进门时,堂屋里有一个影子窜过去,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停了一下,好像也看见我了。”梁恬不安的说道。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思明侧身将梁恬护在身后,问了一句,“谁?”
门外响起妇女爽朗的声音,“给贵客送洗澡水来的。”
思明将插着鞋里的匕首取了出来,开了鞘,反手背在身后,对梁恬嘘声道,“你先在这儿等一下。”
开了门,正是那个白天见过的妇人,侧身让她进去,又在门外扫了一圈,没有看见梁恬所说的影子,又再关了门,将匕首插了回去,过去与那妇人说道,“夏公子的热水,半个时辰后送到这边来,他在这边还有事要处理,做完正好再洗。”
那妇人应着便出去了。
“有看见什么吗?”梁恬上来问道。
思明摇了摇头,说道,“你就在这里洗吧,我先去隔壁给你拿衣服,回来你再洗,船上熬了这么久,你也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