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不骄不躁。
刘淡和小花妮已经离开百骨冢有一小会儿了。
最终还是没能坳过这丫头啊。
照例,没有告别,也没寒暄。
刘淡清早不得不叫醒小花妮,虚空之境他独自一人出不来,然后二人就上路了。
小花妮一路倒是十分兴奋,外面的世界始终比虚空之境中构建来的世界要精彩得多,一花一草都有趣,房子也有趣,山林间的飞禽走兽也有趣,身边的人,也有趣。
这些是她在百骨冢里长大都不曾见过的,上次偷偷跑出来,令她懊悔莫及。
但是这次,有了牛蛋在身边,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刘淡要去的地方实在太过遥远,以小花妮的灵力,拖着刘淡还要飞行那么久,实在有点难为她了。二人索性不那么着急赶路了,走走逛逛,再飞一飞。
毕竟除了小花妮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好奇之外,刘淡也有三百年没有下过山了,这么算的话,他可能比小花妮隔绝这个世界更久。
二人基本上是遇到大一点的镇子必去逛一逛,遇到好一点的酒楼必去尝一尝,遇到围观的唱戏杂耍之类的节目更不在话下,小花妮几次看到街上有围观杂耍的,听到众人的声声喝彩之后,都忍不住想出去一显身手。
这些胸口碎大石啊,口吐火焰啊,脖子顶钢枪啊,独轮车走钢丝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小花妮几次告诉刘淡:“我要上去给他们表演个脖子旋转一周,左腿甩到后脑勺,右脚尖顶额头。”
刘淡拉了好几次,最后都差点给小花妮跪下了,这才作罢。
二人相处几天,小花妮也断断续续地从刘淡口中听到一些故事。
每次刘淡讲到自己三百年前如何英勇,剑法多么高超,连昆仑的仙人都与他结成忘年之交,瑶光派除了已经成仙的破镜长老之外,其他人都不是他对手之时,小花妮都会半信半疑地问一句:“那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废?”
刘淡总是摇摇头笑笑,然后心里把小花妮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我们要去找的人是谁啊?他能让你恢复到从前吗?”
小花妮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应该没问题吧。”
刘淡回答道,应该没问题吧,但愿没问题吧,若他都不能的话,那便真的没希望了。
毕竟,那可是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剑仙同志啊。
二人边走边边玩,磨磨蹭蹭了好些时日。
后来刘淡实在有点着急了,便催促着小花妮带着他,直奔目的地吧。
小花妮得意的扬了扬脖子,拉着刘淡,这才飞入了云中。
上次飞行的不好体验,让刘淡记忆犹深,不过这回倒是好多了,应该是上回被萧玉剑阁的追杀,后又耗费过多灵力到【伏仙阵】中,所以才会飞得那么不稳当。
想到萧玉剑阁的七位憨憨,刘淡意味深长笑了笑,不仅是那七位憨憨,就是他们的师父,刘淡也是迫不及待要再会一会的。
天空中的风吹得二人精神抖擞,小花妮水兰的长衫和刘淡的陈旧青衣,在风中猎猎,刘淡侧过头看看身边的小花妮,鹅蛋脸,柳腰身,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小花妮感觉侧边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俏皮的侧过脸去,二人目光对视上,刘淡笑着点点头,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妖精啊,小花妮脸上一阵微红,便不再去看刘淡了。
二人飞了半日,刘淡看看下面,不远处,几座小小的山峰连在一起,将中间一座稍微高一点的山峰众心拱月般围在中间,依稀可见到山上郁郁葱葱,山间点缀着几点白色的斑驳,那是山间的宫殿和楼宇。
刘淡笑了笑,蜀山到了。
本想直接飞走,以免触景伤情,最后实在忍不住,毕竟这里是他三百年来都魂牵梦绕的地方啊,刘淡轻轻对着小花妮说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只要不那么着急地赶路,那就都正合小花妮的意,无论是游山玩水,还是打尖住宿,小花妮都乐在其中。
小花妮左手在胸口轻轻一阵比划,二人便向着蜀山飞去。
在天上看和下来看的感觉果然是不一样啊。
二人站在蜀山的林中,树木高大繁密,遮天蔽日,空气怡人,鸟语花香,各种小鸟麻雀在林中叽叽喳喳。林间溪水窸窸窣窣,清澈见底,小花妮忍不住跑到小溪边,捧了一捧溪水在嘴里,竟然是甜的。看到有人过来,水中的各色的鱼儿竟然都不害怕,反而围了过来。
小花妮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惊喜万分。
刘淡站在林中,看着兴奋的小花妮,自己轻轻闭上了眼睛,微微抬头,静静感受这里的熟悉的空气。
三百年了,被焚烧的树木又重新变绿,林间的花儿竟似比以前开得更盛了。
刚入蜀山之时,由于顽劣,刘淡经常被师父罚在这林中砍树挑水,不得吃饭,不得使用灵力。
全喜会偷偷藏几个大馒头悄悄送给刘淡,二牛会去厨房偷个鸡腿趁人不备之时送过来······
其结果就是大家跟着一起受罚,责罚加倍之后,偷偷跑来这里的人不仅没变少,反而越来越多,知道蜀山百余位弟子被罚得七七八八,一齐在这林中砍树。
师父又担心砍树之人过多,会影响林中生灵,将一众人全都拉倒兰溪殿前蹲马步,各人怀中环抱个水缸,从天黑到日落,三天三夜不许移动半步。否则所有人都不准吃饭,责罚也会继续进行。
众师兄弟没办法,咬着牙硬挺了下来,到第三天时,都已饿得头昏眼花,师父准予他们吃点东西了,一帮小子却冲进厨房,将所有能吃的能嚼的一扫而空。
结果可想而知,晚上山顶到山脚罚跑了十个来回,一直将胃里的饭菜都吐得干干净净······
刘淡如此回忆着,再看看身边淡淡的粉嫩小花,这花如果戴在潘艺儿的鬓边,会很好看吧,以前在林中游玩的时候,不是也这么戴吗。
想到潘艺儿,刘淡无奈笑了笑。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刘淡叫住在林中玩得不亦乐乎的小花妮,我们再往上看看吧。
二人沿着林间的小道往山上走着,小花妮看到越来越多的杂木,巨石,一小堆一小堆的,分不清作何用途。
刘淡却认得清楚,这边是迎客居,给上山拜访之人做休息所用,当年被瑶光派玄清真人一剑削掉了一半,直至坍塌;往上一点的是栖雀亭,三百年前的大火烧的倒也干净,只留下了一块被腐蚀严重的烂石头,它曾经确实一张精美厚实的石桌······
再往上走,小花妮却彻底震惊了,二人正前方,巍峨的宫殿将两人印得无比渺小,斑驳的地面,坍倒的巨石,高高的石阶上已经破烂不堪,长满苔藓,偌大的广场白色石头铺就的地面凹凸不平,杂物成堆。宫殿已经塌了一小半,一个巨大的白色石柱盘横在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怎么会这样?”
小花妮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里是蜀山兰溪大殿。”
刘淡笑着说道。
兰溪大殿,蜀山众弟子晨课学习的地方,蜀山重要的议事地点,也是蜀山每次大宴众人的场所。
他与潘艺儿的婚礼,便是在这兰溪大殿中举行。刘淡眼中渐渐模糊,他看到了当时巍峨的大殿上布满红绸,长长的地毯从大殿门口铺到了广场尽头,所有能见的地方皆张灯结彩。
他看到了头戴凤冠,身披霞衣的潘艺儿在烛光之下美得不可方物,在一众师兄弟的起哄下缓缓朝他走来。
他看到一向待人严厉,不苟言笑的师父,在大殿门口,看着蜀山之壮阔,偷偷喝了一杯酒,而师父在悟道之后,一向是滴酒不沾的。
虽已过去三百多年,当时所有人音容笑貌,言犹在耳。
如今的兰溪大殿,只剩一堆断壁残垣,曾经铺着鲜红地毯的地面上,只剩下岁月腐蚀后的痕迹,挂着大红灯笼的房梁上,已结下了片片蛛丝。
小花妮看看刘淡,他负手站立在大殿前方,微风吹动着他的青衣和发鬓,嘴角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泪水却已噙满眼眶。
“你没事吧?”
小花妮轻声问道,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牛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必是一场常人所无法理解的经历吧。
刘淡没有回答,而是侧过头看了看小花妮,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失态了,至少眼中的泪水他是可以感受到的,但是没办法忍住啊。
刘淡用大拇指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三百年来的绝望、不堪、委屈、苦闷和孤独便这样被他轻轻拭了去。
他,刘淡,蜀山剑圣徐子卿的大弟子,魔后之女潘艺儿的丈夫,再次回来了。
“我们走吧。”
刘淡长嘘了一口气后,轻松说道。
“好!”
小花妮拉起刘淡,飞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