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姐，刚才那俩位是……”宋颜的脸上无比单纯，仿佛真的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何朵玲将原本散乱的头发整理了番，也不扭捏，直接回答道：“那原本是天上人间的两个小倌，那日瘟疫爆发的时候，天上人间也被迫关了。

“唉，这混乱岁月哪有人会在意几个小倌的生计，他们因为表现不好直接被赶了出来，我见他们也老实，正好家里随从仆人也病倒了，便将他们安排进了后院，顺便照料家里琐事。自然，他们一向小心谨慎，不是那种惹事之人，我才放心他们进府的。”

驭凤男子向来卑微，小倌的地位更是最低一等。甚至去医馆看病也要优先让女病人看诊。更何况一般有头有脸的家族是不会让小倌进门的。

何朵玲的做法很大胆，也让楚韵惊讶，这个女子的思想很前卫，连她一个现代人都比不了。而宋颜却见怪不怪，比起她以前做的事儿，这些都是小事。

“你们也是为了瘟疫一事来的吧。”何朵玲添了添炉内的柴火，火光在她清秀的侧颜上，显出一抹柔和，“既来了，总不能让你们饿着，正好今天我让他们烧了大餐来补身体的，你们也有口福了。”

见何朵玲性子直爽，楚韵也不拐弯抹角，说道：“小玲姐，这次来，还要请你同去域主府一叙才好。我府上的墨先生已经开始研制解药了，若得你相助，必然会事半功倍的。”

楚韵本还想说点什么墨承筠的好话，不过想了想还真想不起来墨承筠这个人有什么优点，和他在一起很凉快算吗？

“噗嗤，墨先生那性子就算了吧。不过我倒是可以考虑和你们一起去找找毒源。”似乎想到什么，何朵玲笑了一下，随后对着外面说道，“将我所研究的稿纸整理一下，送到域主府。”

外面一个树枝略微摇晃了一下，待楚韵再回神时已经稳然不动。

好强的轻功。

果然医学世家能够平稳地相传，必然是有暗卫保护着的。

一缕饭菜香由远及近飘来，宋颜这丫头忙伸长脖子，张望。很快那两个男子已经穿戴整齐，端着饭菜，缓缓而来。

“尊贵的客人们，请用餐吧。”因为是在教坊司一般的地方待过，他们自然极为眼尖，知道楚韵和宋颜身上的衣服布料昂贵，必是非富即贵之人。

那两男子站着服侍一点也不敢怠慢，连对待碧娇也极为客气礼貌，替她们布菜盛汤。楚韵等未曾娶亲，本就接触不到什么男子，面对突如其来的盛情款待，都有些不适应，却又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

何朵玲注意到了她们的窘迫，对着其中一人道：“采诺，你们昨夜守夜也累了，也没来得及吃什么，先下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就好。”

那穿着墨蓝色衣袍的男子连忙应道，两人起身慢慢退至门口处：“妻主慢用，奴先告退。”然后才轻轻抬脚离开。

三人松了口气，一旁的何朵玲轻轻笑道：“你们三也是即将要娶夫侍的人了，怎么倒像是要嫁人的小郎君似的啊！”

三人的脸突然蹭地一下红了，碧娇是三人中最年长的，自然面色更是红艳艳的，仿佛像是微醺般。

用了饭食后，何朵玲取了药箱，几人便出了门。一路来到城北，域主早已前来迎接。

当域主的目光触及到何朵玲的那一刻，域主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还是被楚韵捕捉到了。而何朵玲也不冷不热的，两人似乎有些过节。

不过此番来是为了大事，一行人赶紧将城内的各大水源，粮仓都一一进行了排查，并无异样。

可是除了吃喝接触，还有什么会是百姓同时中毒的原因呢？

一行人正一筹莫展，楚韵感觉到自己的裙角似乎被什么拉扯着。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纯白的小奶狗，毛绒绒的小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摇晃，正咬着她的衣角发欢。见它如此可爱，楚韵轻轻将它抱起，却见它的腿上好像绑着什么丝线。

楚韵轻轻将它腿上的线解下，那是一种寻常的麻线，只是有一段是红色的，似乎是被染料所涂上的。

一旁的宋颜开心地抱过小狗，注意到楚韵手中的线，皱眉道：“这线我倒是在哪见过……”

碧娇知这宋小将军一向不记细节，便轻轻拿过那细线，观察了番说道：“这，似乎是包扎藕香饭团蒲草袋的细绳。”

藕香饭团是驭凤国民间所流传的一种季节美食，就如同端午的粽子一般。百姓们会将莲藕洗净后在莲藕中塞进糯米和一些自己喜欢的五谷杂粮，用蒲草袋包扎好后放到蒸笼上蒸好。取出后，切片蘸着酱汁所吃，藕香四溢，味道极美。

藕？楚韵和碧娇同时想到了什么，何朵玲正好也看到了这一幕，皱眉道：“城内倒是有几个莲花池，前几日确实有很多百姓都挖了莲藕食用……”

“我们分头行动，宋颜，碧娇你们带人去城东几处，我和何朵玲去城西的那几处。”域主连忙分配人保护她们几个。

何朵玲边走边疑惑问道：“城西的莲池面积都偏小，城东的面积较大，怎么带那么多人来城西呢？”

楚韵解释道：“小玲姐，城东的莲池大多是为官宦之家赏莲所种，而官宦之家守卫森严，也极少食用莲藕，那人必不会傻到在守卫眼皮子底下下毒。”

“所以，那些小莲池不容易被人察觉，而且来挖藕的百姓也方便。”何朵玲明了了楚韵的意思说道。

更何况对于百姓而言，难得能免费食用到野生的莲藕，自然是前赴后继的，怕是小莲池也被挖的差不多了。

果然，那一小片池塘水浅浑浊，四处都是淤泥，几个健壮的女兵穿着护服和小铲仔细的摸索着。显然这一片百姓大多都挖走了，只留下极其少的几颗留待明年。

“殿下，属下已将刚刚挖到的一颗送来了。”因为楚韵嘱咐过淤泥可能有毒素，因此藕是被很厚的布料包裹着送来的，顺便还取了些淤泥留用。

何朵玲从医包中拿出银针和锋利的小刀。

楚韵紧张地看着何朵玲小心地将藕切开，露出白色的藕肉和藕丝。

何朵玲仔细观察了番，并没有什么不妥，又插了银针。

隔了会儿后，银针也是毫无变化，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露不解。

“难道是我们方向错了？”楚韵看了看案上的莲藕，细眉一蹙。这片莲池的藕明明已经被百姓挖的差不多了。

回到府内，宋颜她们也无半点发现。大家均是一筹莫展。

夜里，小白狗雪花懒懒地趴在屋里，碧娇已经在塌上睡着，时不时传来微微的鼾声。楚韵不愿吵醒她，每每翻身时都很轻，脑子里却很混乱。

第三日，何朵玲已经将病人按轻重之分隔离治疗，而宋颜等则安抚百姓，下葬死者。眼看着一个个生命消逝，楚韵感觉到了茫然无措。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楚韵坐在塌上沉思，本想静一静。突然她留意到床上的衣物，明明是叠好后她才离开的，碧娇也没回来过，怎会有点凌乱，而且也不是自己的叠衣手法。

一丝危机感浮现在她脑中，楚韵原本要送入口中的茶停了下来，府内的侍卫大多都去了城北应援了，留在府内的也顶多十几人留守，此时几位容易有人趁机混进来。

那小白狗突然窜了出来，因为楚韵这几日将它喂得极好，和楚韵也亲热。

碧娇轻轻推了门进来，见楚韵抱着小白发愣，便问道：“殿下怎么了？在想什么？”

楚韵眼眸一沉，低声说：“有人来过了。”

碧娇知道事情严重性，连忙问道：“殿下可有不妥之处。”

“还没有，此人来的急，似乎并没有准备什么，只是来打探消息摆了。”楚韵看了看眼前的茶，不知里面有没有被下毒。

碧娇连忙出门看了看四处，没有什么异样后，回来道：“这仙乐的下毒之人怕是天澄的人。刚才奴婢回来的时候听说何神医的暗卫在一片蒲草地旁找到了一个小瓶，虽然没有记号，但有人认出那是天澄独有的雪银瓷。”

“会不会是两城商人交易时留下来的？”

碧娇摇头道：“雪银瓷是天澄高官和皇室专用之物，就算运来驭凤也是供陛下和殿下的，怎会在市场交易。而且那小瓶里面已经积了些於土，明显不是近两日扔在这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确实与天澄有着某种联系。

等等，楚韵突然想到了什么，蒲草地……

“蒲包？”两人同时眼睛一亮。

是了，这藕深埋与地下，下毒效率低且复杂。而这蒲草却长在地上，只需在根部浇上毒汁，便会吸收。

而且蒲包不只有做藕香饭，还可以装其他食材。这样中毒的可能性也大。

不多时侍卫调查了城中最茂盛的一带蒲草丛，发现果然根部都有毒素。

找到毒源后，一切都容易了。只是自那日后，便再无人来打探，楚韵时时不安，还好碧娇也不敢离开她半步，几乎是时时陪着。

第五日一早，墨承筠让小童子拿了解药出来，何朵玲略微取出一些研究了番，确认了可以解毒，便让人开始准备所需药材。

所幸仙乐的人精通药物，一些城南的人家见不是瘟疫而是中毒，也放心出了门，一边感恩太女等人的英明，一边加入了救人和制解药的队伍中。

很快，仙乐路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因为有很多百姓还是不幸离世，楚韵的心情依旧沉重，连宋颜也因为下葬了很多病逝之人而沉默。

有毒的蒲草已经撒了解药，不到半个月一批新的蒲草长了出来。

看到仙乐渐渐有了生机，楚韵总算轻松了些，但因为上次的事情，内心还是不安。

墨承筠前几日研制解药精神不振，这两日休息好了，便冷冷说道：“天澄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呢，你可别先把自己吓死了。”

楚韵不想理会这厮，倒是刚刚吃了顿饱饭的何朵玲走过来，阴阳怪气说道：“墨先生别来无恙，这嘴上的损人功力倒是见长。难怪这都是快而立之年了，还是嫁不了人啊。”

墨承筠原本冷面上有了一丝裂纹：“和何娘子比起来，墨某可是不及万分呢。墨某宁愿孤身自在一人，也不愿像何娘子的各位小侍们一样兄弟情深。”

楚韵打量了一下俩人。

这是什么情况啊？这俩看起来似乎有点渊源。

一旁的碧娇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宋颜也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半个月后，仙乐渐渐恢复了些繁华，楚韵下令城中父母尚在的男子禁止为娼，并亲自整治了一些城中闹病时落跑的小官。

最后，女帝亲自派一队皇家侍卫护送楚韵回京。张域主携百姓欢呼相送，楚韵这几天压抑的心情终于放轻松了，向人们挥手而别。

只是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小玲姐，你真的愿意随我们去京都？”看着穿着一身青衫，惬意闭目养神的何朵玲，楚韵不解地问道。

“青丫头，你现在状况那么危险，万一出事怎么办。那姓墨的家伙冷面冷心，哪能指望他呢！”提到墨承筠，何朵玲的话里总感觉是咬牙切齿的。不过她轻轻向外撇了一眼，似乎是在看风景，眼睛却是向着身后的一个马车。

楚韵极为好奇他俩之间发生了啥，不过现在不急，毕竟这还是要当事人自己愿意说的。

马车颠了一下，怀中熟睡的雪花惊了一下，呜呜地钻向楚韵的怀中。

这小东西倒是和自己有缘，楚韵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奶狗，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