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和红玉洗涮完毕,端上针线笸箩,正待回内室一边守护小主子,一边做些绣品换些银钱贴补日用。
小主子失去亲娘主母庇护,在姨娘手下讨生活,每月干巴巴五两银子的份例,听起来不少,足够府城里寻常小户一家人宽裕地过一个月,可毕竟是大户嫡女,再怎么节省,一旦涉及必要闺阁应酬中的茶事,便太不经用。如此一来五两银子每每不到月中就花完不说,全靠亲娘留下的嫁妆银子支撑度日。
落水后的汤药也是绿云和红玉找了别的大夫另抓的,不放心用姨娘那边的方子和药包。在第三日高烧渐退后又因为用了人参吊气,这是最大的一项支出,短短几天不仅小主子之前交给她俩保管的银钱殆尽,还搭进去绿云和红玉二人早在主母当家时攒下的全部私房。
罗帐内传来的小动静儿,第一时间传到了绿云和红玉的耳朵里,她二人互相对视一下,几乎是瞬间飞扑到床前。
燕纾努力适应着原身虚弱的躯体,微启双眸,平静地等待二人的反应。
“小小姐,您醒了,真是,太好了!”红玉和绿云两个人的心啊,一下子就有着落了。
燕纾张了张嘴,待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绿云见此,轻按下她被子下的手,直接转身出去倒了茶水回来。
一盏热茶汤入喉,通体妥帖熨透,燕纾的这具身体才算真正活过来了。
之后三人围炉夜伴,断断续续聊了这几天的府内遭遇,只觉得经历这一次劫后逢生,主仆间更加珍惜彼此。
即使是有了穿越的金手指,也没有人能单打独斗全凭自个儿活下去。忠诚的伙伴,是燕纾来到这个世界后最重要的收获。
她本就是个护短儿的,前世在家排行老大,惯于担当,工作后对自己手下的团队成员,也是全力维护。大姐范儿,不只靠情怀,关键看能力。
如今这燕府里的形势,只有自己立住脚,才有这俩丫鬟的活路。如果不是自己穿了过来,恐怕只待原身咽气,她俩就会被姨娘发卖了出府,断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去处。
姨娘不当燕纾是亲人,甚至要害其性命,在原身的记忆里已经不是一次,前几次下药投毒都被原身凭着敏感过人的嗅觉和味觉识破,险险地避过去了。这次直接由庶弟出手用了硬手段,明显得急不可耐了。
至于背后的动机么,想必是和燕纾娘亲留下的嫁妆有关。
当年主母病发突然,来不及处理后手,只立下遗嘱说明包括庄园田产、铺子、箱笼等全部嫁妆交由燕纾一人继承,出嫁时作为她的陪送嫁妆带走。
小人儿守着大财富,岂不遭人惦记?
陈姨娘就惦记着呢。如果燕纾在及笄定亲之前意外夭折的话,她有的是手段利用燕老爷对自己的宠爱将这些财富蚕食鲸吞据为己有。到那时,燕纾出嫁的两个姐姐没有资格管着娘家的事,而她外祖一家随大儿子出仕赴任远在西北边城,即便要追讨也是鞭长莫及,结局多半不了了之。
为了这个图谋,姨娘在两年间隔三差五地把内院里主母当年留下的婆子丫鬟们都打发得差不多,而那些列在单子名录上的庄园铺子,亦有姨娘安排的人蛰伏其间伺机而动,有大半的庄头、掌柜或主事经受过明里暗里的打击或收买后成功洗牌,只剩下这主仆三人势单力薄。燕纾原身性子不显,加之过于弱小,有些龌龊事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忍气吞声,任其拿捏。
饭要一口一口吃,债要一笔一笔还,且让姨娘再得意几时罢,燕纾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眯起,府内高屋华堂里的某人骤然打了一个喷嚏。
燕纾脑子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筹划,当务之急是将养好这具虚弱的小身体,同时还要解决银钱的问题,没有钱的小女子寸步难行,后续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在燕纾的安排下,主仆三人当夜俱都早早歇息安睡,特别是绿云和红玉俩人,硬撑硬熬到现在着实扛不住了,见到小主子醒来后彻底便放松下来,直睡得浑事不知,一觉天亮。
第二天,依照燕纾昨晚的吩咐,慕诗轩的小院门照例紧闭,对外一切如常,该抓药抓药该烧饭烧饭,间或红玉还哭上几声,念念叨叨着小主子怎么还不苏醒过来。早有在外听墙根儿的得了消息后回去禀报。而院内,燕纾好吃好喝好睡,晒了太阳舒展开身体,体能得以迅速恢复。
夜半时分,燕纾换了仆妇所穿的粗布暗色袄裤,留下绿云值守,自带着同样轻装的红玉悄然闪出院门,避开巡夜小厮,一路辗转挪移,来到了府内一座有些颓然破败的宅院墙下。
这里是燕纾娘亲生前居住的萱堂,自其过世后,就被姨娘以死者为大,不可妄动做借口,重新遣派了原来的仆从,并贴了封条锁了院门。实则她的人趁乱早已把室内家具、古玩等值钱的东西搜刮搬腾一空。
燕纾站在边墙下灌木丛阴影里,借红玉的肩头为梯,轻灵地跃上墙头,凭着对娘亲院子里布局的了然于心找到落点。甫一落定,熟悉的院堂气息扑面而来,她感受到了原身残留的强烈的情绪,几欲泪奔。可她这次来并不是怀旧的,在她接收的原身记忆里,娘亲临终前可有单独交代,只可惜说了一半便撒手故去,具体如何还需要燕纾亲自来验查一番。
燕纾堪堪抚平情绪,径自撬开娘亲卧房的格窗,翻身跳了进去。小心打开随身的火折子,照亮这间曾经无数次洋溢着母女欢笑的房间。
来不及追忆更多,划拉掉身上缠绕的蛛丝尘网,移步到架子床的纱账后侧,对准床架的某个位置,摸索着墙裙青砖,暗数记忆中的数字……
“咔嗒”一声响动,墙缝豁然开启,缓缓推动,露出一个夹层。
夹层依着山墙而加建,为保证尺度不要偏颇到显眼,内里并不宽绰,刚够放下眼前的六只大樟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