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东家听声辨水,待得银釜煮水刚过二沸,便撤下火来。这厢已经把三个茶杯归拢在瓷钵里,提釜浇杯,洁净器身,使有留温。重新分好茶杯,又把大瓷盏烫过,这才正式进入冲泡茶叶的程序。
女东家采用的是下投直冲法。她用茶勺将瓷碟里的干茶,轻轻拨进大瓷盏,再将釜中热水沿着盏壁缓缓注入,茶叶顺着水流起降,又打着旋儿渐渐沉落下去。
等到茶叶彻底在水下舒展开,茶汤染成明亮的嫩绿色,该出汤了。
这个时候,女东家拿起一个小巧的银制水舀子,从大茶盏里分茶出来舀到三个茶杯里。
燕纾看着敛口大茶盏,不得不私下感慨,这样舀来倒去地,虽有种繁琐的仪式美感,可是从使用便捷来说,这个时空,茶壶的缺失以及茶器具整体发展的滞后,好比孙悟空在遇到金箍棒之前对于那些兵器的吐槽一样:不合用!不称手!
女东家示意请她喝茶,她端起茶杯先闻香,嗯,不错,香气清正,茶叶保存得当,不失鲜香。啜了一口,清苦中带点儿甜丝,和洞庭碧螺春又有差异,少了那一份标志性的花果香。总体来说,是燕纾接收了前身所有关于茶的味蕾记忆中最好的茶了。
可怜之处便在此,燕家不是没有一等一的好茶,但喝不到这三小姐的嘴里。即便是她娘亲在世时,她娘亲的心思也不在好好培养女儿的茶事才能上,每天只一味地自怨自艾,白白流逝了光阴韶华。
燕纾收回思绪,情不自禁道了句“姐姐泡的茶好香”。
女东家听得出这是真诚赞美,看向燕纾握着茶杯的那双青葱小手,女扮男装的小孩子,不要太明显。一照面早就看出来了,只觉得好玩儿。
茶不过三巡,味已淡。绿茶就是这么不经喝。女东家起身让位,直接点了燕纾,让她重新来泡一例。
这让拓云也很期待,想看看同一个茶,燕三姑娘能泡出什么花样。这是他的私心,他总觉得她在茶这方面有些看头,上次那三个橘皮茶,他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拆开一个试喝了,别说,口感还真独特,粗枝大叶的茶汤极为浓厚,沁润着些许橘皮的陈香,喝完之后,吃饭胃口大开,吃嘛嘛香。
“如此,我便班门弄斧了。”燕纾也不矫情推托,先去用清水净了手,再坐下来烧水、备茶。
燕纾这次采用上投法泡茶。绿茶的冲泡,相对简单,搁到现代社会,一撮茶加一个玻璃杯也能喝,而在眼末前儿,且不管器具的缺漏,最重要的是激发茶叶的活性,再现其新春的清鲜。关键在于水温控制以及茶叶的舒展打开方式。虽然夏季更适宜使用上投法,不过也不是绝对的。
水开,燕纾一如女东家一样热温杯盏后,直接冲了一盏白水,水线稍不足七分满,留出一点茶叶充溢的余地,晾在那里。
趁这会儿功夫,燕纾起身去案几那里,从专供客人中的文人雅士题写诗句留赠墨宝用的宣纸中间抽取一页洁净的,对折裁开,在其中的半张纸上摊开茶叶,隔火轻摇,只烘烤一歇歇儿便停下。
女东家见此,不吝流露出了赞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