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怀玉的惊讶,乘厘在献宝的百忙之中,抽空给了怀玉一个大白眼。
那个白眼的意思昭然若揭,“我钱多,要你管?穷光蛋!”
怀玉呵呵两声冷笑,掏出他的仙者名录,在坚硬的桌子上摩擦摩擦无声摩擦。
乘厘立刻投来仇视的目光,一边藏着掖着地同怀玉咬牙切齿,一边还需朝仲玄百般逢迎。
不一会儿,在这种频繁变换表情后,乘厘的眼皮和嘴开始抽筋。
彼时怀玉正用他供奉出来的金山银山,点遍了八方斋里所有最贵的美食佳肴,大快朵颐。
乘厘逡视着满桌吃不完的大鱼大肉,再看向怀玉时,一脸苦大仇深。于是巴着仲玄更紧了。
他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仲玄,处处察言观色,无不投其所好。就算仲玄眼皮子眨一下,他都要揣摩个半天。
最后还主动要求再多开一间厢房,由自己全权照顾碧衣青年。
怀玉在与仲玄道别后回房前,听到他的这个要求,差点被他这种做到极致的狗腿精神感动到哭。
这个地仙完全是个势利眼,名录交在怀玉手上,伺候的却是别人。怀玉稍微不爽。
仲玄倒是全程淡定,对乘厘这种想要主动承担任务的提议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
碧衣青年被乘厘小心翼翼地搬到自己新开的房间,由他贴身照看起来。
怀玉想着,那青年受用了仲玄的延年丹,大补的丹药需得好好吸收一阵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转醒,自己便腾出些时间来做正事。
她得去会赵合了!
大约子时,怀玉溜出八方斋。摸着黑灯瞎火的狐竹城街道,按照默记在心的地图位置,快速找到赵合的府邸——浣园。
月朗星稀,夜风阵阵。
怀玉一袭白衣身轻如燕,几个飞檐走壁的大腾挪,轻轻松松从赵合府邸外院房顶转移到内院房顶。将整个浣园摸了个透。
最后,暗中跟了一队送酒的侍女,来到浣园一处开阔的湖面小亭。
小亭孤绝的修在湖面上,只有一条铺在水面上的迂回石桥能够通达。赵合正披散了头发,宽着一身月白长袍,举着酒杯对月邀饮。
夜风自点满荷花的湖面吹来,荷叶蓁蓁,于风中轻舞如扇,粉莲楚楚,在馨香中频频低头,娇羞如少女。
洒脱夜风胀起赵合的衣袍,扬起他衣角,吹乱长发。
赵合醉了,全然不觉,只独自在亭中摇摇晃晃,追逐着与风纠缠的纱幔,悠闲懒散,又肆意。
侍女踢着纱裙穿过连接小亭的曲折石桥,搁下三把青瓷酒壶,快速离开,亭子里很快又只剩赵合一人。
怀玉蹲在一颗湖边大树的枝丫上,远远看着赵合,心如擂鼓。一条命仿佛死了一半儿。
这就是当年那个救她于危难的大哥哥,亲切的大哥哥,骗人的大哥哥,尊贵威严,遥不可及的九天神宗啊!
怀玉盼了多少年,终于在此刻感到圆满。
她痴痴看着那个洒脱飘然的身影,那如谪仙般的卓然气韵,在夜色里格外脱俗。
怀玉生怕惊了他。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而她的任何动作和莽撞,都会让眼前这梦境碎裂。
她如痴如醉的望着赵合,都没发觉一只手直愣愣地搭上她肩头。
“你怎么穿着白色衣裳就来了?还是这样的纱裙?就不怕跑不脱。”
怀玉依旧痴痴望着赵合,头也没回的应了声:“嗯?”
“你既然早就来了,怎么不赶快过去?”
搭在怀玉肩头的那只手,是一个黑衣蒙面客,他一见到怀玉就开始唠叨。
怀玉今日出门也蒙了面,窝在夜色里的树荫处,难辨眉眼。
怀玉满心满眼都是赵合,一时没回过味儿来,被问怎么不过去,竟然顺口一答:“怕惊了他!”
蒙面客点头赞赏:“你今天出门终于带脑子了!你说的很对,我们要计划行事,不能惊了他!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黑衣蒙面客快速琢磨了一下地形,开始规划。
“这样,我先去亭子里截杀他,将他逼到你这边来,你就藏在树上,等他来了就偷袭他!”
“偷袭?”怀玉木木地回神,扭头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竟蹲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吓了一跳。
黑衣蒙面客听到怀玉的重复确认后,十分满意。
微笑着拍了拍她肩膀:“事成之后,你我分头行事,城外三十里义庄见!”
“城外义庄?”怀玉猛然醒悟过来,似乎明白了这个黑衣蒙面客是来干什么的。但为时已晚。
只见一条黑黢黢的长影从树上矫捷跃下,怀玉于眨眼间最后一眼,只瞧见黑衣蒙面客亮在手里的寒刃被月光照的发亮。
是刺客啊!
怀玉一时心急,重心不稳地从树上掉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她勾勾搭搭试图拽住什么树枝,最后引的大树一顿摇曳。
已经跑出老远的黑衣刺客愤然回头责备,“你怎么弄这么大动静!”
怀玉哽了哽,不知作何回答。
她诚然不是来行刺的,但总归是躲起来偷窥的,这一时半会儿可是说不清的。
黑衣刺客还着意等了她一下,“快过来!事已至此,咱们一拥而上,把赵狗剁成肉饼子!”
“赵狗?”很好,这黑衣人活腻了,竟然敢在她面前骂帝尊是狗!
怀玉毫不犹豫地化出胭脂刀提着,追着刺客而去。她要赶在刺客行刺之前,将他打趴下!
眼看怀玉就要赶上那刺客了,迎面斜角里袭来一阵刁钻冷风,夹带着破空的呜咽急急朝怀玉射来。
有多年打架斗殴的经验傍身,怀玉还未看清是何暗器,便下意识凌空一翻,躲了过去。
一支红羽箭自她眼前瞬息掠过,红色羽端自虚空化出一道浅绯色风痕,引动怀玉周身草木。与怀玉身体交错后,隐没于暗夜之中。
此箭竟透着些许法力?怀玉有些惊讶,落地站稳后,正对上亭中手持长弓的赵合。
刚刚还醉的站都站不稳的青年,此刻长身玉立,身姿笔挺的拎弓耸立于亭中。
亭中被夜风撩起的纱幔依旧,少年孑然独立,风姿依旧。只是隔着一方开阔水域,怀玉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萧杀冷意。
赵合刚刚射出两箭,距离怀玉两步开外的黑衣蒙面客,毫无悬念的被另一支红羽箭射中肩膀,倒地呻吟。
亭中青年扔掉长弓,于月白长袍袖口抽出一把三尺多长的软剑,右手执剑左手负于身后。
一撩袍子,三两步跨出小亭,横眉冷眼,薄唇谑笑,冲着怀玉点水而来。
月光倾照下的湖面,田田莲叶被蒙上一层银柔,青年踏水,袍裾翻飞,长发飞扬如夜,点绛朱唇狷邪肆意。
天青色长靴勾成戟头,过水不沾,眨眼便杀到怀玉脸前。
此时此刻,怀玉哪里有心思应敌,她满心满眼都沉浸在赵合挥剑斩来的威武帅气中不能自拔。
只觉赵合自亭中踏出,点在湖面莲叶上的一十六步,步步都像点在她心上一般。
她的心就似那水中微颤的莲叶,好一片柔软。
就连赵合直直刺向她心口的那一剑,她都自动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