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府见明宣帝动怒,到底没再招惹他,伸手接住棋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明宣帝看着他怒哼了一声。
君臣两人吵了一架,而且祁文府还揭了皇帝的短,明宣帝哪儿还有心情跟他下棋。
他气得脑仁都疼,可偏偏这事儿还是他自己提起来的。
人家之前全他颜面怕事情闹出来后不好收拾所以不肯说,他却反非逼着人跟他说实话的,这会儿实话倒是说了,却气得他肝儿疼,他就算想要处置祁文府冒犯他都没那脸。
祁文府狡猾的厉害,看似言语不逊,可每一句话却都踩着他心中底线,并没有真的吃罪了圣前。
所以明宣帝哪怕心里憋着气,也不能朝着祁文府撒,最后只能挥挥手让他滚出宫去。
等祁文府走了之后,周连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水过来,低声道:“陛下,您别气坏了龙体,这祁大人未免太大胆了些,居然敢这般顶撞您……”
明宣帝冷哼了一声:“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
当年他就敢站在殿内指着他鼻子骂他昏君,让他险些摘了脑袋。
后来这两年祁文府越发沉稳,行事说话大多收敛,他还以为他当真改了多少,没成想依旧还是跟以前一样。
也就是他了。
要是换个人来,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周连瞧着明宣帝的脸色,见他不像是真的恼了祁文府的样子,试探着说道:“这也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宽容,若不然他敢这般犯上,早丢了脑袋了。”
明宣帝听着周连的话,手中端着的茶突然就放了下来。
周连连忙道:“陛下?”
明宣帝脸色冷沉:“他是胆子大,可是比起老二来却是逊色的多。”
周连见明宣帝提起宇文延,没敢接话。
明宣帝满面寒霜。
他原以为,宇文延私底下勾结朝臣不服太子,做些小动作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户部的事情他也敢伸手。
两年前他有避忌,才不准人继续查荆南的事情,可是如今宇文延居然还不安份,拿陈安宁来陷害南元山,想要谋夺次辅的位置,甚至还想踩着宇文良郴和瑞王府去接近谢家的人。
想起之前南元山入狱之后,薄家的动作,明宣帝眼中满是阴霾。
看来他是真的养大了他这个二儿子的野心,也叫薄家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周连。”
“奴才在。”
“去传旨,让南钰入宫来见朕。”
南钰是南元山的次子,如今在朝中担任要职。
南元山入狱之后,按理说南家人定不好过,可是却因明宣帝未曾下旨,所以南家其他人并未受到牵连。
周连听明宣帝传南钰入宫,神情微凛,隐隐察觉他动了真火了,连忙低头道:“诺,奴才这就去传旨。”
……
祁文府从东暖阁出来之后,脸上神色便恢复如初,没了刚才在殿中的不逊,也少了锋锐,只是伸着手捏了捏袖子里的面团儿,轻轻吁了口气。
苏阮那日在梨园春的话惊醒了他,明宣帝不是个容易决断的人,也不是有大魄力的人,否则两年前他也不会明知道荆南的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强行让人不准再查荆南的案子,甚至让本该荣耀之人蒙冤受屈。
这次的事情牵连太广,其中不仅有二皇子宇文延,更有薄家,甚至有可能牵连到裕妃和钱太后。
谁能保证明宣帝不会像两年前一样,突然停下来,让罪魁逍遥?
如今这事情牵连到了南元山,他必须让明宣帝有危机感,甚至有让他不能轻易罢手的缘由,逼着他在忠于他的南家和心怀异心的薄家之间做选择。
他想,以明宣帝的性情,经过今日这遭,定然不会善了。
祁文府和苏宣民其实并无太多交集,可是他对他却是心中有愧,就如同苏阮初见那一日曾经所说的。
这世间的事情,哪怕再怎么混淆,可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本该享受哀荣的将士埋骨荒野致死不明,更不能让他们到死都背负着不该有的孽债,冤魂难散,入不了轮回。
“祁大人。”
刚走过宫门口,旁边就突然有人开口唤他。
祁文府回头,就见到站在宫墙脚下的瑞王。
外间天寒地冻的,地上扑了厚厚一层积雪。
瑞王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脑袋上的帽子结了一层薄霜,那胖乎乎的脸上被冻得通红,一哈气时,嘴里冒出一串白烟。
见他看过来时,瑞王直接便咧嘴一笑:“祁大人出来的可真晚,本王等你许久了。”
祁文府走过来淡声道:“不知王爷等我有何事?”
瑞王搓搓手,并没有直说,只是问道:“祁大人可有空,本王请你喝茶。”
祁文府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
瑞王身后不远处就停着辆马车,见祁文府答应下来之后,他连忙就请着祁文府上了马车,然后让人驾车离开了宫门前,一路上瑞王没有说话,祁文府也没有开口。
等到了茶楼,瑞王引着祁文府入内后,就见到房中早已经点了炭炉,里头热气升腾之下,两人一入内后,便感觉着之前快要冻僵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瑞王解了身上披风扔在一旁,整个靠在火炉子边上汲取着暖意,一边说道:“这鬼天气,真是冷死个人。”
逐又说道:“祁大人自便,来人,快上些热茶过来。”
祁文府习过武,虽算不上高强,可体质比普通文人要强上许多,更别说瑞王这种几乎掉进了富贵窝子里从来没怎么吃过苦的人了。
他同样解了披风,放在一旁之后,便直接坐在了对面。
瞧着瑞王整个人恨不得贴在炭炉上,祁文府开口问道:“王爷不是送小王爷去大理寺了,怎么会在宫门前等我?”
瑞王嗨了一声,“有什么好送的,皇上就是丢了面子,想让良郴吃点苦头,受个教训,我送不送他过去,大理寺的人也不敢叫他真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