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喝水的动作没停,而是继续将杯中的水喝完。
等到杯中见底,她才退了开来说道:“好。”
谢渊对于她这般温顺的样子,不仅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心中提了起来。
苏阮从到了宣平侯府之后,就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她总是张牙舞爪,竖起身上所有的尖刺,满心防备着所有人的靠近,以最凶狠的姿态面对所有的谢家人。
他总觉得苏阮这样子像是在谋划什么,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下一刻就抓着刀子捅他心窝子。
谢渊倒是不怕苏阮伤他,而是怕她伤了自己,他干脆将杯子放在桌上,又将床头的手炉和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全部取走,想了想,干脆连挂衣服的架子也一并挪开。
苏阮看着空荡荡的床前,见谢渊伸手去拆床帘上的挂钩,不由弯了弯眼睛:“谢侯爷,你要不要干脆将床也一起挪走?”
谢渊脸色微僵,轻咳了一声。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我自己。”
谢渊闻言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上。
苏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低声道:“只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谢渊有些不解:“真的?”
“真的。”
苏阮轻仰着头,神色无比认真:
“我以前太过执拗,总觉得只要能杀了你,弄垮了谢家,替我父亲报仇,哪怕是死我也不在乎,可是当我真的伤了自己,看着鲜血流淌的模样,我才知道我是害怕的。”
“其实我很怕疼,怕黑,怕挨饿,怕那些欺负我和我娘的人。”
“可是我知道,我爹不在了,没人会像他一样来护着我们,我要是不争,不抢,不去拼命,我就活不下去,更护不住我娘。”
谢渊神色震动。
眼前的女孩说着这些过去时,少了往日的声嘶力竭,也少了那些愤恨之色,她平静的就好像在说着别人是事情。
可越是平静,却越让人心疼。
苏阮说着说着,就突然笑了笑:“其实你知道吗,之前老夫人骂我的时候,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过要抱着我爹的牌位去闯宫禁告御状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你如果再留我在谢家住下去,说不定哪一日,谢家真的会被我毁了。”
谢渊看着她,迟疑道:“你就这般恨我?”
苏阮回视:“你杀了我爹,娶了我娘,我怎么不恨你?”
谢渊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可苏阮,就算你恨我,我也不后悔杀了你父亲。”
预料之中的疯狂没有,甚至谩骂也不存在。
苏阮只是看着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顿了顿:
“其实我爹很早以前就曾经跟我提起过你,他说宣平侯为人正直,是朝中难得的清流,朝中武将之中派系颇多,那些人也大多都有各自的势力和想要跟随的人,唯独你,从不掺合这些东西。”
“战时你便是猛将,太平时你便只是宣平侯。”
“如你这般的人,想来不会为了功绩便枉杀无辜,更不会抹杀那些镇守荆南至死不退的将士的功绩。”
“可是为什么,我爹死了之后,他们所有人都成了罪臣,又为什么,我爹护着荆南百姓,到头来却死于你手中?”